张雨亭走进丁开元局长的办公室,发现副局长谢宝忠也在,两人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脸上表情都很严肃。谢宝忠今年四十几岁,个子不高但身材魁梧,他眉清目朗,给人一种谦逊平和的感觉,由于二人工作性质不同,谢宝忠在局里是主抓基层基础工作的,所以二人见面的机会要少一些。张雨亭冲谢宝忠点了一下头,表示礼节。谢宝忠则含笑着伸手示意张雨亭在自己的身边坐下。还未等张雨亭屁股坐稳,局长丁开元就迫不及待地问:“雨亭,何向勇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伤势很严重,他全身刀伤有几十处,流了大量的血,现在虽已输了血,但仍处于昏迷状态。”
张雨亭回答。“派人严加看守,决不能有失”丁开元用几近命令的口吻说。“是!我已派人轮班守护,决不会让他有意外发生,局长请放心”张雨亭显得很有把握。丁开元满意地点了点头。“被抓的那几个人的情况怎么样?”
丁开元又问。“被抓的四个人中,有三个人是港湾码头的人,应该属于孙老六的手下,但他们目前只说是昨晚看见有人烧船,出来进行制止,至于何向勇的事他们一概不知。而另一人则应该是段二的手下,可此人却说他昨天夜里到港湾码头是去找一个人,被我们误抓了。现在我们正在对这四个人做进一步审讯。”
张雨亭向丁开元作了简单地陈述。丁开元一边听着,一边用手掌不停地轻敲着桌面:“我琢磨着从这几个无名小卒身上也掏不出什么东西来。”
丁开元皱着眉头说。从丁开元那凝重的表情,张雨亭发现,对于昨晚何向勇的被捕好象并没有给这位老局长带来胜利的喜悦,反倒象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谢宝忠似乎看出了张雨亭的心事,他笑了笑,但那笑容却有些牵强:“小张啊!何向勇被擒,虽然是一件可喜的事,但是昨晚的事情,这些黑恶势力闹得确实有些太过头了,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必将会在社会上造成极大轰动,给赢州市人民带来极大的恐慌。”
“他们何止是过头,聚众放火、杀人,他们简直是目无王法,无法无天。”
丁开元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谢宝忠继续说:“这件事一旦明朗化了,就会使咱们公安机关陷入难堪的境地,虽然此案和段二明显有关连,但是我们现在苦于没有证据,就算追查下去,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什么结果来,没有结果就没法向老百姓交待。”
丁开元喝了一口水,接过话题:“所以,刚才我已和谢局长商议过了,昨晚的事切记不可张扬,暂时压一压,现在还不到我们跟黑恶势力硬碰硬的时候,何向勇的案子明面上先按个案处理,暂时不要牵扯其他。”
听了二位局长的解释张雨亭心中方有所悟,但他又觉得些堵心:“局长,按说我们是正义之师,他们是黑恶势力,现在倒好象我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我们老这样畏头畏尾,什么时候才能将他们绳之于法,我们为什么不能采取主动,我就不信查不出他们的犯罪事实来,我知道他们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心狠手辣,可是,作为一名公安人员与黑恶势力作针锋相对的斗争是我们的天职。”
张雨亭正气凛然地说。丁开元凝视着张雨亭那坚定的眼神,忽然吁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雨亭,我理解你的心情,也清楚你心理很压抑,可是我也很压抑呀!大家都很压抑,但是,我们做事情要讲策略要讲后果,你可以披肝沥胆,可以不怕牺牲,可是这样你能取得战斗的胜利么?在战争中我们需要的不仅是勇敢,还有智慧,否则,也许还没等你扳倒黑社会,黑社会先把你掀倒了。我们在和黑势力的斗争中,涉及到的不仅仅是我们个人的生命安全,还有我们身边的亲戚、朋友。”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然流露出一种无奈。“雨亭,你知道咱们公安局分管刑侦工作的鲁永泽副局长为什么长期病休在家吗?你知道上一任刑警大队长武少军是在什么情况下申请调离岗位的吗?”
张雨亭摇了摇头,其实他从下面分局调上来的时间也不长,对局里的以前事情也不甚了解,再说,也从来没有人向他提及过这两个人的事情,难道这两件看似简单的事情背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张雨亭盯着丁开元,一脸的诧异。丁开元却将目光挪向了副局长谢宝忠,似乎他想让谢宝忠告诉张雨亭这个谜底。谢宝忠看出了丁开元的意思,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小张,至于鲁副局长我也不想多说了,他是惧于黑恶势力‘退避三舍’了,至于武少军,他可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啊!”
他望着张雨亭:“你们两个人有相似之处,都年轻有为,血气方刚,但他比你还拗、还倔,他担任刑警大队长期间,在一直得不到上级的支持下,仍然保持着对黑恶势力的强硬态度,正因为如此,黑恶分子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并没有对武少军直接下手,而是瞄准了他的家人,他们经常搞一些鲜血淋漓的东西送到武少军的家里,一时闹得武少军的女儿不敢回家,妻子也被检查出了精神恐惧症。武少军为了照顾妻子和女儿不得不申请调离刑警队,去搞户籍工作了。”
谢宝忠的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张雨亭听得有些怔住了,这些情景他以前只是从电影、电视剧里看到过,没想到在现实生活中真的有发生。“他们竟然如此猖狂?”
张雨亭愤气填膺地说。谢宝忠冷哼一声:“何止猖狂,他们其中有的敢面对着你说‘某某案子是我做的,你能把我怎么样?可是你确实不能把他怎么样,我们警察办案子是讲证据的,没有证据谁也没有权利抓人。”
谢宝忠唏嘘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小张啊!中国有句老话叫出头的檩子先烂,在打击黑社会方面,你每做一件事必须先考虑周全了,这是一场人民战争,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锋芒太露,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这时,丁开元开口说:“雨亭,归根结底,我们目前最需要的就是证据,没有证据,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一纸空谈。这个任务现在就看你的啦!你不但要办案,还要发动群众,阐明咱们公安机关打击黑恶势力的决心,消除老百姓心中的顾虑,让更多的受害者出面指证,有了人民群众做基础,咱们打击扫黑除恶的斗争就会事半功倍。这是一项艰巨而光荣的使命,你必须拿出你的忠诚和担当来。”
张雨亭听了丁开元和谢宝忠的一席话,深深为这两位局长的深谋远虑、远见卓识所钦佩,刚才走进办公室时心中的那一点成功抓捕何向勇的喜悦,已荡然无存。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刚一回到自己办公室的门口,张雨亭就看见副队长高晓明和几个队员就跟了过来。“雨亭,丁局怎么说?”
高晓明急急地问。“丁局要咱们严加看守何向勇,现在人在咱们手中,这对于孙老六来说是一块心病,我们无论如何,决不能有失,这一点我已向丁局下了保证。”
张雨亭边说着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队员高祥一本正经地说:“队长,请放心,我们就是不睡觉、不吃饭,也要守住何向勇,宁死不下阵地。”
老队员王成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笑骂说:“就你小子会说,我看今天晚上看守何向勇的阵地就交给你了,出了事我先拿你试问。”
高祥拍着胸脯嘻嘻一笑:“那没问题,不过今晚审讯的工作可就要辛苦你喽!”
“噢!好小子,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王成似有所悟地说。“哎!审讯总比看人强嘛,昨天港湾抓回来的那四个木疙瘩还等着你去跟他们聊天呢!”
高祥眉毛一挑,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王成“哼!”
了一声:“这事儿你可别找我,咱们高队长都拿他们没辙,我还能搞出什么新花样来,这种人我见多了,要想撬开他们的嘴,让他们说出谁是幕后主使,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队员朱兵这时插嘴问张雨亭:“张队,你看那几个人问到现在还是重复刚来的那几句,其余的什么也不说,我们该怎么办?”
张雨亭似乎早就想好了:“暂时扣押二十四小时,如果还没有什么进展就放人。”
“放人?”
高晓明在一旁叫了一声:“为什么放人?人放了还怎么追查昨天晚上纵火杀人的案子?”
“不放人又能怎么样?”
张雨亭轻描淡写的说:“老王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想要这些人讲真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高晓明本来手里拿了一本书,一把拍到了桌子上,气冲冲地说:“这群王八蛋,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也不知道马王爷长三只眼,总把咱们公安局当旅馆,从现在开始,给他们断粮、断水,轮班审讯不准睡觉,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时候为止,我看谁能耗过谁。”
“咱们可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
张雨亭制止说。“再说,通过这几只小蚂蚁就想扳倒赢州市的两座黑铁塔,你们认为可能吗?段二和孙老六做事一向精明,就算我们将此事追查到他们头上,他们也会把事情撇的一干二净,到时候我们别打狐狸不成,倒惹一身骚,如果激起了黑社会的对抗心理,会使我们今后的工作更难开展,所以咱们丁局的意思是,何向勇的案子先按个案处理。”
高晓明“哦!”
了一声,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