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内,黄河之北的消息的一道一道传回。 “陛下,秦贼正在攻打安邑!”
斥候飞奔来报。 “此必是贼虚张声势之计也!”
贾充断定杨峥不在安邑前线。 “秦贼可堪大将者唯杨贼、杜预两人尔,余者皆不足惧!”
司马颙也赞同道。 司马炎踱来踱去,安邑为河东治所,城池坚固,钱粮充足,人口众多,唐彬麾下有两万精锐,防守安邑是足够了。 利用安邑城消磨秦军锐气、士气也是早已定好的策略。 “报陛下,贼军在安邑城下死伤惨重,尸体枕积两丈高,血流如注,涑水为之赤!”
斥候带回的第二个消息让司马炎心安不少。 “哈哈,秦贼自恃野战无敌,却不知朕有城池之固!”
“启禀陛下,庞将军认为时机已至,陛下可统诸军北上,围猎杨贼!”
石鉴现在成了庞会的联络人,互为表里。 洛阳君臣,也就石鉴愿意跟庞会搭上关系。 两人同病相怜,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也算是惺惺相惜…… 贾充皱眉道:“难道庞将军不知道杨贼不在安邑城下?”
石鉴上一次输了一阵,这次有备而来,“庞将军亲眼见到杨贼牙纛、旌节、羽麾出现在安邑城下,无论杨贼在不在安邑,斩其牙纛,夺其旌节、羽麾,秦贼士气必然大溃!安邑城下十万之众,一股灭之,秦贼胆气必然为之一沮,其势必不存也!正如河间王所言,秦贼可堪大将者唯杨贼、杜预两人尔。杨贼若不在军中,我军可轻易破之,杨贼若在军中,正可调倾国之众一举擒杀之!”
石鉴不擅兵略,但麾下也有一帮幕僚,加上庞会的指点,水平突飞猛进。 此次秦晋大战,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重新爬上去,得到司马炎的青睐。 所以石鉴卯足了劲。 而且他觉得已方占尽了优势,没必要畏首畏尾。 果然,司马炎缓缓点头。 杨贼在不在安邑不重要,只要吃掉这十万人,夺下牙纛、旌节、羽麾,秦贼的嚣张气焰会遭受重击。 这其实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收益看得见,风险也不大。 贾充拱手道:“不可,蒲坂尚有数万秦贼精锐,互为犄角,今秦贼之势犹存,不可妄动,我军之关键在车骑将军的偏师,一旦其攻入关中,翻江倒海,可断秦贼之根基!”
玩了这么多年的阴谋诡计,贾充对河东有惊人的直觉,那里已经是龙潭虎穴,常令他如芒在背。 “难道要坐视河东被秦贼攻陷?”
石鉴冷笑道。 能看到贾充着急,心中出了一口恶气。 每次看到贾充的三角眼、两撇鼠尾胡,一脸奸臣样儿,石鉴心中就充满正义感。 弑君者在这些名士眼中,岂非天生就招揽仇恨? “一个河东换关中有何不可!关中根基若断,秦贼焉能守住河东?”
贾充据理力争。 有潼关、弘农、上党三地钳制河东,秦贼守不住的! 舍得舍得,先舍才能得。 “哼,当初放秦贼入河东是阁下,定下合围安邑之策是阁下,今日放弃河东也是阁下,空口白牙,坐失良机!若不能正面击败秦贼,关中又能何为?”
石鉴擅长清谈,争辩的水平本来就不差。 一句话让贾充语塞起来。 “两位皆忠心为国,不可伤了和气,今秦贼死伤惨重,不妨让他们再流一些血,搓一搓其锐气。”
司马炎和起了稀泥,最终选择静观其变。 局面上,晋军掌握着些许优势。 而且他对陈骞有很高的期待,麾下六万中军精锐,总要有些战绩出来! 放眼中原,能独当一面者,也就陈骞与石苞两人。 正想着陈骞,西面的消息就来了,“启禀陛下,车骑将军奇兵突出,贼措手不及,现已攻陷华阴!”
“大善!”
司马炎大喜。 攻破华阴就等于打开了关中的门户! 不过斥候的下一句让气氛又有些低沉,“车骑将军伤亡近万,斩敌甲首两千三百级!”
一万精锐换对方两千三百人…… 战损一比四! 斥候当然是先报喜再报忧…… 陈骞手上的士卒是中军的精华,一战就折损近万,让司马炎肉疼不已。 精锐不是这么容易弄出来的。 冯飒大战至今过去了好几年,洛阳在溃兵的基础上,才弄出六七万的精锐…… 不过心疼归心疼,也算打开了局面。 司马炎自我安慰。 贾充目光一转,“大喜!陛下可再调一军为后援,横扫关中!”
石鉴脸色低沉。 眼看司马炎心动了,又横生枝节。 能不能围杀杨峥尚且不知,但关中已经敞开了,长安近在眼前! 这个诱惑也不小。 不料,司马炎依旧摇摇头,“不急!秦贼大军皆在河东,我军若大举而西,杨贼必舍弃河东,回援关中,朕就在此地拖住杨贼,令其首尾不能兼顾!且关中正是空虚之际,车骑将军六万大军足矣,朕再令王濬出兵策应。”
石鉴斜了贾充一眼,“陛下圣明!”
司马炎都说话了,贾充也识时务的不再劝了。 司马炎并非庸主,颇有主见。 如果陈骞的六万大军在关中捞不到什么好处,司马炎这十几万大军进去也是白搭。 倘若杨峥放弃安邑,挥军南下,攻打弘农,那么十几万大军的粮道就断了,有可能被锁在关中。 晋军真正的优势在稳、在拖! 拖下去,比拼国力,先倒下的肯定是秦军! “传令诸军坚守本阵,不可轻动,再令刘弘出上党,入东垣,照应安邑!”
司马炎淡淡道。 仿佛一个高明的棋手,一切都成竹在胸。 而司马炎的癖好正是围棋,常与张华、何劭、荀勖等人对弈。 这场大战在他眼中正如一盘棋局。 东垣在安邑的东面,有刘弘的六万人马,加上北面稷山的庞会,安邑稳如泰山。 “先帝败于冯飒,非战之罪,非实力不济,非将士不用命,皆因一时冲动,为天时地利所陷,坠于杨贼诡计尔,今我军步步为营,互为首尾,层层推进,此为棋枰之围势也!”
司马炎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 “陛下圣明!”
在场所有人都拱手而拜。 贾充的三角眼却骨碌碌的转了起来,忽然觉得司马炎能走到今日,绝非偶然。 恰好石鉴、司马攸等人的目光也在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