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大疫,洛阳死者大半。 ——《晋书·帝纪第三》 不是司马炎不想给杨峥找事,而是自己的破事也来了。 老天爷是公平的,秦国刚从旱灾、蝗灾、病灾中爬出来,展现出勃勃生机。 中原却出事了。 司马炎刚刚登基,追尊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后,洛阳就爆发大瘟疫。 仿佛老天爷也在诅咒司马家。 瘟疫当然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由青州水灾而起,漫延至豫州,传入洛阳。 不过倒霉的永远是百姓。 士家门阀把门一关,家里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不愁吃喝。 司马家的晋国没有学到曹魏的好,却完全继承了曹魏的坏。 官府迟钝而腐朽,不闻不问,管理不力。 百姓要为生计而奔波,更没有抵抗之力。 洛阳城连尸体都处理不了,直接抛入洛水了事,浮尸密密麻麻,一层铺着一层,向下游飘去,感染更多地区。 不过这些对家大业大的司马家而言都可以承受。 民间疾苦,洛阳朝堂上虽有耳闻,却不曾亲见。 不是亲眼所见,就不知道民间之苦难。 “殿下,此地不可久留!”
嵇喜劝道。 但司马攸无动于衷,坚持要在街头为百姓施粥。 也正是他的这一举措,让洛阳多活了些人。 “民不聊生,本王岂能无动于衷?打开洛阳府库,赈济百姓!”
司马攸叹道。 嵇喜眉头一皱,“殿下万万不可,荀勖、冯紞一再向陛下进谗,殿下如今开仓赈济百姓,岂不正中他们下怀?”
司马炎为登上皇位,其实也向司马攸一方做出过妥协。 皇帝是司马炎的,但司马攸总统军事,抚宁内外。 打开仓门这种事,自然也在其职权之内。 “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些?若瘟疫扩大,只恐中原百姓死绝!”
司马攸厉声道。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汉末大瘟疫,死亡的人口何止千万? “唯!”
嵇喜拱了拱手。 “再令太医院所有太医召集人手,务必止住瘟疫!”
正如嵇喜所言,进谗的不止荀勖、冯紞,还有荀顗。 “齐王既已封国,理当就封,何必留在洛阳?”
荀顗德高望重,是荀彧的第六子,他却没有陈泰的气节,被司马懿、司马师的血腥手段吓破了胆,早早依附在司马氏膝下。 司马炎当然不喜欢司马攸,但却动不了他,以司马骏为首的宗族也倾向于他。 但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放归青州要好。 洛阳城中死伤枕籍,但食肉者商议的却并不是灾情。 “齐王名过其实,而天下归之,陛下不可不慎也!”
冯紞也趁机来了一句。 司马炎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目光转向贾充。 贾充知道司马炎的意思,但他身为司马攸的岳父,实在不好多嘴,索性换了一个话题,“钟会归吴,必为国家心腹之患,陛下不可不备也!”
一句话就让石苞、羊祜注意力全都转移过来。 这两人跟贾充一样都是聪明人,绝不参与司马家的家事。 “如何防备?”
司马炎也兴趣大起。 经过这一战,他总算明白一个道理,还是东吴好欺负。 贾充三角眼骨碌碌转了起来,“羊叔子有先南后西之略,攻略东吴已是我大晋之国策,当在淮北聚以重兵。”
羊祜拱手道:“不可,如今合肥新城已为贼所得,合肥之后有东关,东关之后有长江,淮北进兵必劳而无功!”
“卫将军可有良策?”
司马炎道。 “于淮北兴兵不如在襄阳大力屯垦,训练水军,待粮草丰足,倾国之军围攻江陵,一如当年围攻寿春诸葛诞!然后顺江而下,一举荡平江东!”
羊祜沉声道。 本质上还是那套国力碾压、泰山压顶。 不过笨办法往往是最无解的办法。 晋国国力在巅峰,目前而言,三国中最强,吴国经过孙皓的折腾,国力大不如前。 秦国发旱灾、蝗灾,晋国发水灾、瘟疫,吴国没有天灾,却有人祸,吴国永安(非蜀国永安)山贼施但等人聚众数千人,劫持孙皓庶弟永安侯孙谦离开乌程,拿走孙和陵上鼓吹曲盖,直接攻打建业,到了建业城下时,兵力已有万人,被诸葛靓和丁固击败。 广陵军民惧孙皓残暴出逃奔晋,被吴军水军射杀在淮水。 还有东吴西陵督步协,多次派密使与王乂秘谈。 只等司马炎如何封赏,司马炎忙着登基称帝,洛阳官府效率缓慢,还没关注到这一块来。 孙皓回到建业后也不是安分的主,又动起心思,大兴土木,修建宫阙。 已经提前选了数千名采女。 百姓怨声载道,吴国的国力也被进一步挥霍。 “大善!”
司马炎鼓掌而笑。 心中对羊祜却多少有些不以为然,认为他虽有才干,但名过其实。 弋阳之战,让钟会玩了一手金蝉脱壳,救走孙皓,不然司马炎的战果更大。 虽然最后羊祜攻破寿春,但此时的寿春已经没有多少实质意义。 钟会早就将人马转移至合肥。 当然,司马炎对羊祜还是看重的,羊祜打仗不行,治理水平却是上佳之选。 “既然此策由卫将军提出,当由卫将军执行!”
贾充三角眼闪烁道。 羊祜对他的威胁太大了,把他踢出洛阳,远离司马炎才能安心。 司马炎盯着羊祜,似乎在考虑之中。 一旁的石苞鼾声大作,却靠在凭几上睡着了。 羊祜主动请命道:“此臣之夙愿也,荆州天下之腹心,臣经营数年,贮备粮草、军械,收拢人心,化解吴人战心,陛下可再派得力大将攻伐之!”
洛阳龙潭虎穴,贾充、石苞都看他不顺眼,荀勖、冯紞、何劭也跟他不对付,留在洛阳整日如芒在背。 羊祜还有几分士人的气节,不愿阿谀奉承,所以就跟其他人格格不入了。 司马炎思索了一阵,觉得留下羊祜也没什么用,这人太聪明了,仿佛知道自己的意思,绝不陷入朝争之中,与自己也保持若紧若离的关系,还不如放出去。 “调江南都督王乂为淮南都督,卫将军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假节!”
刚才还在打鼾的石苞,凭几上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 这自然没逃过贾充锐利的三角眼。 “谢陛下!”
羊祜心中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