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中。 卫瓘等这个机会已经很长时间了。 不过邓艾人虽然走了,他的坞堡关塞仍在。 陇右仍有相当兵力与青壮。 “三日之前,南中郎将尹春已经按照先生的建议,大举反攻。”
孙阳恭敬的站在卫瓘身后。 接触时间越长,便越能体会此人智谋之精深。 “那么我们也该动手了,传令榆中之军,进攻南安!”
“唯!”
大军早已枕戈待旦,风雪中,万余亲卫营士卒持矛肃立,身上披着白雪,仿佛一座座陷入沉睡的石像。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早已穿过风雪。 “我凉州有此等虎狼之师,天下何城不可克之?何军不能破之?”
卫瓘忍不住感慨道,“十二转军功,当真这乱世之利器也!”
羌人原本在他眼中只是茹毛饮血的野兽,固然凶猛,固然剽悍,但遇上真正的精锐,其实不堪一击。 很多时候,不是你生猛就能成事的,汉军、魏军也不缺勇武。 能把一盘散沙的羌人捏成整体,死心塌地的抛头颅洒热血,这世上能做几人想? 这才是杨峥最吸引卫瓘的地方。 现在河西的鲜卑、匈奴、羌胡诸部,也将如河湟羌人一般,入杨峥彀中。 “这将是一个有趣的时代!”
卫瓘笑道。 “先生?”
旁边孙阳不解。 卫瓘笑着挥挥手,“起兵!”
“起兵!”
“起兵!”
传令兵们穿过长街、穿过巷道,大声呼喊着。 蓦地,一座座石像仿佛苏醒一般,簌簌抖落身上的积雪,露出杀气腾腾的双眼,以及闪着白芒的刀矛。 混沌的天地间,仿佛忽然亮起一抹剑光! 卫瓘是书法大家,亦是不错的剑手。 不动则已,动如雷霆。 邓艾苦心孤诣经营的坞堡、关塞,被刺开一道缺口,然后摧枯拉朽一般刺入南安的心脏——豲道。 如同一颗陨石坠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水之中,整个陇右瞬间沸腾起来。 豪强们仿佛收到某种讯号,纷纷起事。 从广魏到南安,从南安到陇西,从陇西到天水…… 豪强们仿佛一头头饥饿的野兽,从内部撕开邓艾打造的铁桶防线。 同一时间,尹春率周旨、李特、邵通、龚羽等将,统领两万府兵、屯田奴隶渡过黄河。 陇右很多守军原本就是豪强家的子弟,一声招呼,坞堡、关塞、城池大门打开,乱军一拥而入…… 甘露二年二月初三,狄道陷落。 初六,豲道陷落。 十七日,平襄陷落,十九日,略阳陷落,二十五日,上邽陷落,二十七日祁山堡陷落,三月初五,街亭陷落…… 凉州军来势汹汹,整个陇右仿佛被潮水淹过一般,一座座重镇落入凉州军手中。 很多百姓前一晚还在家中安睡,第二日城墙上旗帜已经换了。 仿佛发生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一列列盔甲鲜明的凉州军迈着整齐的步伐进入城中,他们才知道天已经变了。 “镇西将军令,陇右百姓不得惊慌,王师到日,秋毫无犯,绝不妄取民间一毫,尔等各安其事。”
最忙碌的依然是宣义郎,既要约束百姓,又要监督士卒,还要与豪强沟通。 邓艾经营陇右多年,天水广魏亦多年未经战乱,府库颇为充盈,钱粮一半归豪强,一半归凉州军,也算是皆大欢喜。 豪强的力量超过了卫瓘最初的设想。 他们盘根错节于陇右各个角落。 平时不显山露水,一旦发动起来,邓艾构建的堡垒,瞬间坍塌。 “报,以牛氏为首的几家,正在掳掠百姓!”
斥候飞奔来报。 卫瓘眉头一皱,“好大的胆子!”
这时代最紧缺的资源不是土地,而是人口。 豪强们如此行事,已经触动了凉州的利益。 起兵之前,已有约定,钱粮对半,日后各家子弟可入凉州为官为将,现在他们这种行径,已经是在挑战杨峥的威信! 要人口做什么?不用想就知道。 “属下这就带兵去剿灭他们!”
孙阳恨恨道。 作为杨峥的门生故吏,接受了杨峥一套思想,潜意识对士家豪强有莫名的憎恶之情。 “不,还是先以大局为重,此事密报于将军。”
卫瓘的想法则成熟的多。 萧关。 天同样也变了,风雪已经停息。 一道道捷报从南面传来,陇西攻陷、南安收复、广魏收复、天水全郡主动归附…… 杨峥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势如破竹。 从邓艾离开陇右时,这场胜利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有豪强之助,取胜已成必然!”
杨峥笑道。 不过最后一封密信,让他笑不出来。 尘埃还未落定,豪强们便原形暴露…… 连装样子都不愿意了。 杨峥心中升起警惕之意。 “为雍凉大局计,将军暂且忍耐数年……”密信中也有卫瓘的劝谏。 豪强之所以依附自己,是因为自己能为他们带来利益,倘若哪一天,司马氏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他们会不会站在另一边? 西汉从高祖开始便限制豪强,历代都有抑豪强之举,所以西汉是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任何一个势力想要强盛,就一定要迈过士族豪强这道坎。 曹魏没有迈过去,所以变成如今模样。 司马氏与士族豪强妥协,开局就是一副日薄西山奄奄一息的死样,一个秃发树机能,前后九年,灭司马家四大将,其后关中羌氐、并州匈奴又掀起此起彼伏的大动乱…… “将军,牵弘军五千军到了,与丘本、段灼等人合并一处,大军一万七千人。”
庞青的话打断了杨峥的沉思。 “萧关上有何举动?”
“邓艾今日大飨士卒,城上士气回升不少。”
“传我军令,准备迎战!”
杨峥精神大振,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切掉司马家最得力的爪牙,关中就是自己驰骋的猎场。 至于豪强,杨峥不禁摇摇头,你想依靠他们做大做强,他们想吸干你的血肉…… 这个矛盾不可调和。 狗是改不了吃那啥玩意儿,这是天性! 偏偏这个关口,自己必须得忍着。 “庞青,给本将先记下来!来日再跟他们算账!”
“唯!”
庞青又掏出小本,刷刷的记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