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杨峥与在夏侯霸身边,难免会引起诸将的嫉妒,但自从李弥莫名其妙的死了之后,陇西诸将对杨峥渐渐敬而远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别人不待见,杨峥也犯不着拿热脸去贴。 “你们都说说,我军是应该北上拦截冶无戴,还是先解救西都?”
夏侯霸召集诸将军议。 既然是先锋,就要有先锋的样子。 背后顶着一把刀子,谁也没觉得痛快。 能在陇西升为将校,光靠一身蛮勇肯定不够,还要有眼色。 时至今日,谁人不知夏侯霸被郭淮当矛头使? 而这些年的雍凉将校中,纯粹出身于卒伍之人越来越少,绝大多数都有一定的背景。 “羌胡六七万之众,又熟知西平地利,我等冒然精兵,必中其埋伏,不如佯攻破羌城,且攻且等,直至与前将军会合。”
何晖道。 他的话也代表绝大多数人的意思。 冶无戴势头正盛,没人会认为一万一千陇西军就能击退他们。 而且,这一万余大军水分不少。 除了夏侯霸手上的三千精锐,加上杨峥的羌賨兵能用,其他人手上一看就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 当然,这时代西北的农夫也很剽悍。 但未经训练,装备不齐,再彪悍也派不上用场。 “何校尉所言甚是,敌人兵强马壮,不宜急进,当固守待援。”
很快就有人附和何晖。 夏侯霸的脸色有些难看。 出征时斗志高昂,认为羌胡乃乌合之众,兵马虽多,但不堪一击。 然而实际情况,己方也不容乐观。 也并非何晖、刘钦、王起等人将校胆怯,而是现在的大环境让人不乐观。 朝中有曹爽与司马懿争权。 雍凉有郭淮夏侯霸内斗。 “兴云以为如何?”
夏侯霸目光转向杨峥。 杨峥深吸一口气,在场诸人恐怕只有他最有发言权。 冶素疆的胡人战力,他已经领教过。 秉承大汉雄健武风,这时代最强的战力还是在魏蜀吴。 不然如此一个人口凋零的乱世,周边异族早就崛起了。 曹魏压制诸夷,蜀国南征,设庲降都督,将滇中之地纳入版图。 吴国亦征伐山越,收流求以及交州。 通常情况下,中原王朝不给机会,周边异族根本就没有机会。 战国大争之世,尚有蒙恬取河套,李牧破匈奴。 然而到了大一统的司马晋室…… “属下以为,冶无戴可破!”
杨峥沉声道。 帐中“嘶”声大起,很多双眼睛转了过来。 夏侯霸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已经温和下来,冷哼一声道:“休要胡吹大气,敌有六七万之众,我等才万余人,如何破之?”
杨峥拱手道:“兵不贵多而贵精,冶无戴号称十万之众,但其能战者不过一两万核心西海胡骑,彼若在武威开阔之处,我军以卵击石,但西平山地众多,恰为我军之长,当此之时,属下以为,可绕过破羌、安夷,直扑西都,解西都之围,取西都之军械粮秣,转攻西海!”
既然是军议,自然可以天马行空。 至于可行性,就不在杨峥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决策者是夏侯霸。 古往今来,都是擅谋者众,擅明断者寡。 再好的谋略,当权者不听,不用,也是无济于事。 历史上这类例子层出不穷。 “此策太险,若事不谐,岂非前后失据?”
何晖反对道。 前后失据四字非常贴切。 郭淮已经在沨中弄过一次。 坐看夏侯霸被姜维围攻。 “如此行事岂不是自蹈险地?”
“此策万万不可行!”
…… 帐中一片反对的声音。 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把脑袋别裤裆上去玩命? 杨峥也不过抛砖引玉而已。 即便夏侯霸同意这么做,仗能打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不过杨峥倒是知道一点,郭淮一定不会让夏侯霸好过。 与其受夹板气,还不如放手一搏。 机会还是有的。 东汉建安中分金城置西平郡,治西都(今西宁市)。 魏文帝黄初三年大肆扩建西都城,以此城掌控湟水谷地,迁关右汉民入驻,广开屯垦,内蓄粮秣军械。 这也是郭遁能扛住数万羌胡进攻的原因。 帐中逐渐安静下来。 都在等待夏侯霸的最后决定。 夏侯霸目射雄光,忽然一掌拍下,木几四分五裂,“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冶无戴大军奔向武威,西海正好空虚,吾意已决,先赴西平,再攻西海!”
性格豪爽之人,往往也很果决。 夏侯霸素有其父夏侯渊勇烈之风,杨峥多次领教。 只见夏侯霸缓缓站起,眼中掠过几丝寒芒,“何晖、刘钦、王起,你三人继续佯攻破羌,军中粮草军械先拨给某与兴云。”
三人同时一愣,旋即又同时松了一口气。 夏侯霸的宁缺毋滥,无疑是高明之举。 长途跋涉,心不甘情不愿,反而会拖累全军,也给后勤增加压力。 六千精锐,不多也不少,在西北已经能做很多事了。 “杨兴云,你可敢跟某走这一遭?”
夏侯霸双眼中仿佛聚集着两团火焰。 杨峥心中不由苦笑,计策是自己提出来的,自己不去算是个什么事? 与其说是命令,还不如说是夏侯霸的邀请。 似乎在这一刻,杨峥已不仅仅是他的下属。 能识英雄者,唯有英雄而已。 “有何不敢?”
杨峥拱手施礼。 夏侯霸仰头大笑,豪情万丈万丈,“好,吾用兴云之策,破羌胡必矣!”
计议已定,当即施行。 夏侯霸的三千精锐,加上杨峥的三千羌賨兵,士气倒也高昂。 杨峥望着自己的部下,很多年轻的脸上并不知道将要面对怎样的苦战。 不过他们对杨峥一如既往的信任。 一如既往的斗志高昂。 杨峥出道至今,虽然惨烈,但该苟且的时候苟且,该玩命的时候玩命,老天爷保佑,未逢一败,部下对他的信心当然很高。 而夏侯霸的三千余精锐,一半是双马轻骑,装备精良,身披铁甲,手握长矛,腰悬环首刀,清一色的关西汉子,龙精虎猛,跟随夏侯霸多年。 那一日,湟水肆意奔涌,自祁连山而下的夏风犹在怒吼,浮云仿佛马群在天际驰骋。 连绵的山峰白雪皑皑。 雪峰之南,步骑催动,如乌云一般在青黄色的大地上向西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