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就吃点东西吧。”
“你放我出去,我求求你了。”
楚叶走到小窗旁,慌乱而无助,对那看守的小厮恳求道,“我必须离开这。”
看守的年轻男子面露难色,不再说话。 “你去告诉楚护,他不放我出去,我便不吃东西,让他饿死我好了。”
楚叶嗓音沙哑。
小厮只是叹息了一声,离开了。 无论好说歹说都不理会自己,楚叶脸色苍白,倚着门板跌坐在地。估计是净神丹的药效还没散,再加上她方才的亢奋,现在浑身都使不上力。 明知道白凝快要嫁给别人了,自己却只能在这软软瘫着,她盯着封闭的门窗,眼中噙着的泪水肆意流了出来。 楚叶不知自己何时又昏了过去。 漫无边际的黑暗,她一直走一直走,眼前又出现了醒目的大红,她跑去了白府,却眼睁睁看白凝一身嫁衣,在一片欢闹声中上了花轿。这喧闹的红色比黑暗还让她透不过气。 楚叶惊醒时,已是翌日清晨,她仍倚在门边。 嗓子干得不行,她奋力站起身,倒了杯茶水喝。清凉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舒服了许多。 她又咬牙吃了些东西,好让自己恢复气力。 今日意识清醒不少。 她从怀里拿出白凝送她的手帕,攥得紧紧的,想到白凝答应过她的。楚护太小看她们了…… 白凝一定会等她的,她相信白凝会等她。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办法出去。 楚叶又在屋子里转了圈,再次确认了无法破门窗而出,她想出去就只有一个办法——让外面的人开门。 午时,那人又来送饭了。 楚叶跟他搭话,问:“他当真要把我一直关在这?”“那位大人说,等到了时日,他自会放你出去的。你只需要好生待在这就行了。”
“原来如此。”
楚叶冷笑着,“我知道让你放走我,会连累你。我在这不走了,但要劳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
对方畏畏缩缩问。
“等那人来了,还请你替我跟他转达一句话,就说我……下辈子也会恨他。”看守的小厮云里雾里,觉得这女子的笑阴冷瘆人。他不敢多说什么,埋着头转身离开了。 楚叶记得对方来送饭的点,天色将暗时,她砸碎了桌上的茶杯,再拿起瓷片,慢慢刺进自己的血肉里,一点点割破…… 果不其然,脚步声按时响起了。 看守小厮推开小窗,瞥见屋子里的一幕,霎时吓得一身冷汗,暗色的房间里,鲜红的血正顺着人的手腕往下滴,而伏倒在桌上的人,一动也不动。 “姑……姑娘,你别吓我。”
小厮语无伦次,哪见过这场面,“姑娘,你还好吧?”
里面的人不应声,血还在滴。 小厮想到白日楚叶交代的话,一下恍然大悟,这下坏了!他只是想着帮人看守,未曾想弄出人命,这如何是好。 “你别想不开啊。”
楚叶听着门外的慌乱,仍旧一动不动,静待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听到门被推开,有人缓慢靠近她—— “姑娘,你还活着吧?”
小厮倒吸着凉气,颤抖着手想去探探鼻息。
就在这一瞬间,楚叶反手扣住了他手腕,迅雷不及掩耳,再一掌拍在对方脖颈。 小厮应声倒下。 楚叶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现在虽虚,但对付一个不懂功夫的,还是绰绰有余。她点了自己手臂上的止血穴,再用手帕简单包扎住被割伤的手臂。 走出房间,她在这座破旧的宅院里找了一圈,万幸找到了一匹马儿。果然楚护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他定以为自己逃不出那方房间。 楚叶翻身上马,只这一个动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顺着小径,穿过山林,离京州城还有很远。她身体虚弱,骑得很慢,又焦急得额角布满冷汗。 很快入夜了。 好在今晚有月光。 她凭着记忆,勉强寻到了折返的路。 - “叶儿,叶儿。”听到白凝的叫喊,暖画忙掌灯走了过去,“小姐,你又做噩梦了?”
白凝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汗涔涔的,她又梦到楚叶倒在了血泊里,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 她感觉强烈,“叶儿一定是出事了。”
“小姐,你别吓唬自己了。”
暖画帮她擦着汗,“楚姑娘功夫那么好,不会有事的,她可能只是在忙。”
白凝失魂落魄,眼下尚书府来白府提亲的事,京州城已是人尽皆知。楚叶却迟迟不来找她,一定是出了意外。 “明日再让人去楚家问问,小姐,你要注意身子。”
暖画看白凝的面容越来越憔悴。
翌日天未亮,白凝便起了,她坐在房中继续等着楚叶等消息,都十数日了,楚叶为何还不来见她? 她等了良久。 “凝儿。”白凝一抬头,才发现是白夫人过来了,“娘。”
白夫人走到她身畔,心疼道:“怎么近些天脸色又差了?有没有好好吃药?”
“没事,可能是昨夜吹了点风,着凉了。”
“嗯。”
白夫人叹了叹气,静坐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尚书府又来人了。”
白凝睫毛颤了颤,问:“没打发过去吗?”
她指的是以往那套说辞。
“他们说刘尚书的三公子是对你的才华青睐有加,不在乎其他。”白夫人拉过女儿的手,“凝儿,你也早到了出嫁的年纪,他明知你病弱也愿娶你,我看诚意也是有的,你别犟了,听娘的话,好不好?也免得让府中为难。”
“诚意?”
白凝嗤笑一声,“他们不过是不在意我的死活罢了。他们看中的又不是我,而是爹爹的权势。”
白夫人立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压低嗓音,“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再往上参一本,可就有说法了。”
“你忍心看女儿变得他们争名夺利的工具吗?”
白夫人缄默了,又无奈:“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我只想嫁给我喜欢的人,嫁给会在乎我的人。别逼我好吗?”
“凝儿,娘知道这很委屈。可自古女人从来就是如此,纵然有百般无奈,也要忍着,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娘……”白凝胸口又绞痛起来,咳得说不上话。她苦笑,“你看我这模样,或许还没嫁过去,人就没了。”
白夫人大惊,红了眼眶,“你这傻孩子,休胡言乱语。”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先让白凝休息。
到下午,前去楚家的人带回了消息。 然而—— 白凝听了暖画说的,神色惨淡,“你说他们已经搬走了?”暖画点头,“千真万确,他们说,楚姑娘和她兄姐都不在,宅子已经空了。”
白凝久久说不上话,走了?不会,楚叶不会扔下她的。 “小姐。”
暖画害怕极了,“你没事吧?”
白凝依然不语,只怔怔的。 “尚书府来提亲的事,全城都知道了,即便楚姑娘心里有你,她也……无可奈何的。”
暖画悲观说道,“小姐,您就想开点吧。”
“她一定是出事了。”
白凝低声喃喃,清泪霎时涌出眼眶,无声顺着脸颊滑落。
十数日没有楚叶的消息,楚兰也开始担忧,她觉得楚护近来行事怪异,还突然搬了家。 “叶儿人呢?她怎么还没回来?”楚护收拾着屋子,“她现在有事在身,等过段时间,我再去接她过来。”
“她去做什么任务了?”
楚兰不依不饶问。
楚护答不上来。 每次一问起着,楚护便说不出所以然,楚兰直觉另有隐情。“你把叶儿弄哪去了?!”“我把她关起来了。”
“什么?”
楚兰诧异。
“尚书府的人已经去白府提亲了。”楚护直言,“我必须把她关起来,否则她一定沉不住气。”
“你说白二小姐……” “没错,她心心念念的白二小姐,就要嫁给别人了。”
楚兰握紧着手中的竹杖,她不可思议:“你怎么能把她关起来?”
“不把她关起来,然后由着她去自讨苦吃吗?”
“可你有什么权利帮她做决定。”
楚兰声音颤抖着,“你这时候把她关起来,你要她恨你一辈子吗?!”
“她恨我便恨我,我是为了她好。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楚护振振有词,越说越情绪激动,“她说她要带白二小姐离开,去西州,这怎么可能?她真傻。我是为了她好,我要保护好她,我不能让她像我一样……”
疯了。 楚兰没等他说完,恼怒之下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让他冷静。“她把你当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她?”楚护被扇沉默。 楚兰吸了吸气,“叶儿不像你,叶儿比你勇敢。”
…… 天气持续回暖,院子里的花开得姹紫嫣红,但这些亮色掩盖不了压抑沉重的气氛。 白凝没等到关于楚叶的消息,只听到了尚书府的步步紧逼。 她久违地拿出了古琴,可指尖一摸到琴弦,又是和楚叶的那些画面。她出不了府,只能一遍遍地想着,叶儿,你是不要我了,还是没办法来找我? 泪水潸然,滴落衣襟。 暖画揪心,只见白凝每日都无声落泪,却又一句话都不说。 外头忽然间吵闹。 白凝无动于衷,好像什么事都不再能勾起她的注意。 暖画跑出去看,想让那些丫鬟安静。 结果那丫鬟是来通报的。 暖画没来得及敲门,冒冒失失把门推开,她红着眼睛,激动笑说:“小姐,你快去,楚姑娘来了。”
白凝胸口倏尔剧烈跳动着,她猛然起身,不顾一切地往外跑去,走过无数遍的长廊仿佛变得没有尽头。 楚叶闯进白府时,浑身挂着泥土和血,几乎奄奄一息。 “叶儿。”
白凝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已泪如泉涌。她提起裙裾,朝楚叶疾步奔去,风吹乱一丝不苟的发髻。
楚叶听到白凝在叫自己,撑着,再往前走些。 白凝及时抱住欲坠的她,深深抱紧。浑身都是血,她不知道楚叶发生了什么,她摸着楚叶的脸蛋,泣不成声:“叶儿。”楚叶也止不住眼泪,她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抱紧白凝,翕动着枯涸的嘴唇,在她耳边轻轻说:“阿凝,我带你走,你不要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