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抽泣声压抑。
油烟机嗡嗡嗡响,锅里的水到了沸腾的时间,冒出细密小气泡逐渐翻滚扑高要涌出锅内。 许岁哽咽了下,手覆盖住他抚摸她脸颊的手,喊他,“呜…江野……” 喊出他的名字,她双肩颤抖,哭的伤心。 江野喉咙发紧,应她,“我在。”许岁还是在哭。 “哭出来会好受一点的话,放声大哭也没关系。”
他坐到她身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眉头紧蹙着,语速缓缓,很温柔。
她扑进他怀里,哭成泪人,眼泪打湿他胸膛前的一片。 江野抱起她,抱小孩那样,走到厨房去关火。 身体突然腾空,许岁止住了哭的声音,眼泪无声的往下掉。 关了火,她被抱着回到客厅坐下。 他在她身前,她坐在他的膝盖上,与他面对面。 许岁吸着鼻子,江野抽了纸巾让她擤鼻涕。 她慢慢回归平静。 困扰的问题从天要塌下来转变成天要打雷下大雨。 江野用纸巾给她擦拭眼泪,微微扬了扬唇,指向洗手间,“去洗洗脸?洗漱台下面的柜子里有新的毛巾也有一次性洗脸巾。”“嗯。”
许岁小幅度点了下脑袋,从他膝盖上下去。
脸上湿漉漉的,半干的眼泪有些黏腻。 洗把脸她会舒服些。 打开洗漱台下的柜子,里面是全新备用的洗漱用品。 许岁拿了一次性毛巾。 水哗啦啦冲下去,调试成合适的温度。 她用双手捧着温热的水,反反复复的洗脸,直至彻底洗干净脸上的眼泪和不受控流出的鼻涕水。 许岁在大镜子前擦干脸,镜子里照出自己红肿的双眼泛红的鼻头。 她又在他面前哭了。 第几次了? 记不清。 在江野这儿,她的倾诉欲似风吹连天的野草旺盛。 平复些许心情。 许岁回到客厅时,茶几上摆放好了两碗细面。 鸡蛋卧在面条上,翠绿的葱花点缀,汤底浓白。 因为哭泣,她鼻子堵了,闻不到味道。 许岁吃了几口,热泪盈眶,她又有些想哭了。 江野问她,“好吃吗?”她夹起荷包蛋,忍住声音里颤意,“好吃,很像我妈妈煮的。”
小时候受委屈了,许满月会煮上一碗这样的面条,耐心的听她边吃边讲,安慰她,等面条吃完,心情就好了。 “我跟李知温小学的时候认识。”
许岁忽然说。
沉默几秒。 江野放下筷子,没做任何事,只看着她,“然后呢?”“他那个时候总欺负我。”
她抽着鼻子,喝了一口他之前给她倒的水,接着道,“是我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
他愣了下。 许岁断断续续的说起往事。 她小学一年级在徐承煜的老家读,那时她还不姓许,随父姓,姓徐。 李知温是班里的小霸王。 他家中独子,被家里大人溺爱宠坏,霸道蛮不讲理。 年纪尚小的许岁长得可爱乖巧,班级里受人欢迎。 李知温嫉妒她,讨厌她夺走了一直以来关注他的视线。 他不让班里的小朋友跟她玩,谁跟她玩就是与他为敌。 小混蛋熊孩子戏弄人的恶作剧多到用不完,跟许岁玩的小朋友吃了几次亏长了记性,也不管许岁好不好了。 没人愿意跟许岁玩。 六岁的许岁融不进集体,她在学校独来独往,成为异类。 李知温带着小跟班耀武扬威,时不时戏弄她。 抢走她头发上的漂亮小夹子丢来丢去,让她急得团团转怎么也要不回来。往她课桌里放田里抓来的小虫子,不准任何人告诉她,吓到她尖叫,他们哄笑一团…… 回家情绪化偏激的徐承煜稍不满意,脾气偶尔会发泄在她身上。 年幼的她在这样的环境下,学会了看人脸色。 许岁笨拙的上学在学校讨好李知温,回家在家讨好徐承煜。 渴求他们对她好些。 然而事情并没有往她想象中的发展。 他们都变本加厉。 她开始反抗李知温的恶作剧,对他冷处理。 逃避徐承煜,他一要生气,她便躲起来。 与李知温矛盾激化在一次考试。 许岁认真学习,一年级的题目简单,她成绩很好。 李知温找她要答案想作弊,她站起来举报。 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批评了李知温的行为,带去办公室思想教育。 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要面子,怕出丑,怕被笑话。 许岁的做法让他当众出了丑。 那天放学,李知温推搡了她一把,看她摔坐到地上,他放出狠话,“徐岁,你等着吧。”
“等着就等着!我不怕你!”
许岁爬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后迅速跑走。
追不上的李知温恨的牙痒。 许岁的一年级生活平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后来,女儿迟迟未归,担忧焦急的许满月打遍老师家长电话,翻遍整个学校。 晚间十点半,最终在被拖把抵住的厕所隔间里找到了浑身湿透发起高烧的许岁。 彼时,离小学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八个小时。 得知此事的徐承煜冷血无情,看着病弱小脸苍白的亲生女儿,只说:“她平日里与我也不亲近,出了事来指望我?”没有徐家支撑,势单力薄的许满月讨不到一个公道。 李知温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直到郑景偃的出现,许岁的日子才逐渐好过起来。 面汤里依稀留着几根碎面条。 因果报应,后来李知温遭遇的事与她感同身受醒悟当初自己犯的错,所以他给她道歉。 许岁不原谅,任由时间去冲淡。 现如今,李知温间接性又伤害了她一次,不堪狼狈的尘封回忆被唤醒,他母亲告诉了徐承煜她的消息。 徐承煜会来找她。 孩子也许生来便爱父母,幼年的许岁曾渴望得到父爱。 遇到李知温,她受了伤害,没有父亲撑腰。尚不完全懂事的年纪,当年她对徐承煜说的话却理解的透彻。 他凉薄之语扎进他给予她血肉中,形成好不了的溃烂伤口,割不得,治不好。 一去触碰,便疼痛难忍。 嘀嗒一声。 汤里滴进了咸苦的泪。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