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辛醒来的时候,身在青阳宗。床前几个熟悉的身影,正议着什么,看到他睁开眼,惊喜不已。
“嬴辛,你醒啦!”其中一个上前,打量他脸色:“感觉怎么样,你也太冒险了,那两人可是元婴境强者!”
“是啊,不过也算因祸得福,”另人艳羡道。 “现在全宗上下,都知道嬴辛为了救沈师叔,直面巫幽门恶徒,殊死搏斗的事了!如此功劳必会得到嘉奖,说不定,能得到中品灵剑!”
青阳宗弟子的待遇,由修为来定,他们这些练气层弟子,只能得到凡铁铸成的剑,连初品灵剑都摸不到。 中品灵剑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何止啊,沈白休虽声名狼藉,但他什么身份,仙府里随意一样宝物都是高品法器,他可是大大表扬了嬴辛,纵使宗门草草了事,他也定不会亏待嬴辛,”知情人道。 “要知道,他随手赏给后院那些男修的东西,都是九转灵丹、千丝软甲、凌霄宝剑......” 众人倒吸口凉气。 这些有价无市的稀贵东西,随便一个,元婴修士都要抢破头。 他们只知道沈白休风流成性,四处强抢民男,却没听过,他后院那些男宠,待遇比、比他们宗主还好! 青阳宗开销大,他们宗主一个月,才一件低品灵剑的俸禄呢。 “嬴辛,好好养伤,你的福气在后面呢!”
众人一副眼看着少年要飞黄腾达的模样,一个比一个兴奋。 当事人坐起身,神色却不见波澜,嬴辛指向床角叠放的一件黑红斗篷,“这是谁的。”
“哦,”一人道,“沈师叔背你回来的时候,披在你身上的。”
嬴辛乌黑的睫毛,轻微抖了一抖,掀起看向那人。 说话同门,见他神色疑惑道:“我看大小合适,不是你的吗。”
嬴辛视线落回斗篷,默了片刻,看向了手腕。 原来不是梦......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沈师叔,感觉跟传闻中不一样。”
“可不是么!都说他是个好男色成性,逼良为娼的断袖恶霸,我还以为容貌甚丑,今早一见,比谁都长得好看。”
...... 南山峰。 “阿楸~” 朝岁身披毛毯,盘腿坐在榻上,刚接过汤药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叨他。 朝岁扶着昏沉沉的头,此刻没心情掐算,几百年未曾尝过病痛滋味,他连抬指,手都是软的。 酸苦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散,朝岁端起一勺,入口险些吐了出来。 江叶骅眼疾手快,给他按了回去,“哥哥亲自给你熬的,都是上好的灵草,醒了就快喝。”
朝岁眼神幽然,江叶骅当没看到,示意身后弟子端张椅子来。 他拂袖坐在榻前,一边监督朝岁喝药,一边纳闷道:“你怎么比我还先回宗。”
在幽冥海域,朝岁受伤落海后失去了踪迹,后来用玉简给他们报了平安,说没有大碍,上岸准备先回宗了。 听说他没事,他押着白煞也回宗了,剩下的交给了哥哥和赶去的长老。 谁知回来发现,朝岁人已经在宗内了,听长老说,他回来有一会儿。见朝岁在睡觉,江叶骅没有把人叫醒,但越想越不对。 这会朝岁才醒来,他忍不住问起:“我可是化神境,你怎么比我还快。”
朝岁有气无力地掀起眼皮:“你猜。”
江叶骅:“......” 朝岁继续蒙头喝药,他救下嬴辛后,本想与两人汇合,谁知少年额头妖异的魔印冒出来了。 他没法,只有带着嬴辛单独上路,路上还给他买了件斗篷遮掩。 朝岁被药苦麻的舌头,抵了抵上颚,脸皱成一团。 早知道,也给自己买一件,感染风寒他只是说说而已,谁知还真能得。 江叶骅打小是个不会思考太久的人,除了玄沐仙尊的课业,没有能让他想上半炷香的事。 不知道就抛到脑后。 “还有大半碗,多喝,喝完。”
他在朝岁受伤的肩膀轻按了下,看青年疼的龇牙咧嘴,“哼,这还叫没事,元婴掌力,能把你个小金丹五脏六腑都震碎,算你运气好,白煞那掌应该只用了一成力,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朝岁把空碗重重扣在江叶骅手里,揉了揉发疼的左肩。 若非他用灵海展开领域,卸了白煞七成力,这会已经是海域亡魂了。 这伤,可不能白受,“白煞关在何处。”
“伏魔狱,”江叶骅起身,“你安心养伤,我现在就去严刑拷打,宗内竟然混入了巫幽门的人,看我把他们全部揪出来,给你报仇。”
青阳宗有他和哥哥一起布下的阵法,外人不惊动一花一草,来去自如是不可能的。 除非宗里有他们的内应,还不止一个。 “我看未必是混进来的人。”
江叶骅将碗交给弟子,闻声蹙眉:“你是说,宗内有人被策反了。”
朝岁摇头:“你忘了他们最擅长什么了。”
痋蛊之术。 江叶骅神色微变,就在这时,急匆匆脚步声传来,一声急报。 “宗主,一个自称巫幽门使者的人来了——” * 升仙道场。 一个手持巫幽门令的黑袍男子,立在高台上。 从江叶骅手中逃走的黑煞,在他身后,捂着左边眼罩, 道场是弟子们修行之地,清晨弟子极多,听闻巫幽门的恶名,又惊又惧地聚在一起,直到江叶骅赶来,绷紧的神色才松了松。 “竟然还活着,”江叶骅看到黑煞安然无恙。 黑煞好似没听见,目不斜视,安静站在黑袍男子身后。 “江宗主年少有为,出手也是雷厉风行,不给人留一点活路,我可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把人救回来。”
江叶骅:“救了还来送死。”
“江宗主误会了,我是来谈和的,”黑袍使者翻掌,手执一个木质方盒。 “我门人六煞现在贵宗,特携此礼,来接他回去。”
“可笑,”长老怒斥,“我青阳宗,是与尔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吗,既然来了,一个都别想走!”
“老骅,”江叶骅身边的蓝衣男子,商量道,“你有白煞在手,这使者就交给我岚水宗如何,我对巫幽门也有很兴趣。”
江叶骅:“滚。”
黑袍使者:“江宗主以为如何。”
江叶骅冷笑:“痴心妄想。”
黑袍使者将盒子往前一展:“宗主还未看这里面是何物,” “没有必要。”
江叶骅抬指,长老们立即会意。
使者无奈摇头,略带嘲讽道:“难怪江山主舍了灵山,也要跟在你这个弟弟身边,你话说得太早了,江宗主。”使者掀起盒盖,看清里面何物,人群一片惊哗。 只见一只偌大的青色痋虫,卧在盒内,四翅闭合,长相奇特,足下百趾。 许多弟子不自觉退了步,背负元灵剑的纪元楚,却红着眼,骤地上前一步。 “元楚,别冲动,”令越拉住他。 纪家尚未灭门时,与令家交往甚好,令越与纪元楚认识多年,对纪家惨案知晓的比旁人多些。 惨祸发生前,纪家出现了大量痋蛊,十年前,也是黑白双煞策划化神境修士献祭的时间,故而,纪元楚一直认为,此事与巫幽门脱不了干系。 仇人近在眼前,纪元楚什么都听不进去,甩开令越就要冲上高台。 一个清瘦身影挡在了他前面,“过来,帮我个忙。”
纪元楚看着人,脚步一顿。 江叶骅看到痋虫的那刻,心里涌起不妙之感。 天下痋虫,母痋为大为尊,子痋为小为卑,母痋又以颜色深浅和足趾等分高低。 使者手里的痋虫,非同小可,他不会无缘无故,带一只母痋来。 见江叶骅沉默,使者笑道:“江宗主怎么不说话了。”
赶来的七星长老道:“宵小莫要猖狂,诸位还在等什么,随宗主一起伏魔!”
黑袍使者看了看他,忽而一笑,他伸出根手指,在盒侧一弹。 受了惊扰的母痋醒来,躁动不安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嗡鸣声。 在刹那,所有人头晕目眩,脑海大大小小的回音不断,运功抵御才缓过来。 但为首七星长老和身旁两位长老,还有人群中不少弟子,反应竟格外剧烈,他们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吟,捂住脖颈摔倒在地,痛苦的扭成一团。 “你、你们何时下的子痋......”七星长老不可置信,他颈间皮肤,浮现出子痋扭动的身影。 黑袍使者不做理会,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江叶骅:“江宗主,如何,今日这人我带得走吗。”
江叶骅看着大片倒地的弟子,面色阴沉。 这么多人中招,情况比他想象的还糟,母痋可控制子痋,两位守阵长老都中了痋术,难怪黑白两煞在宗内来去自如。 黑袍使者勾唇,低嘲道:“江宗主不是大乘境下第一人,厉害得很么,怎么不说话了。”
蓝阆胳膊肘碰了下江叶骅:“欸,这使者是不是与你有什么仇怨,他好像对你意见很大。”
江叶骅此刻没有心情与这岚水宗主玩笑。 母痋在黑袍使者手中,他可以通过母痋,肆意操控众人体内的子痋,无论是吞噬人体血肉还是让子痋与宿体同归于尽...... “江宗主,我耐心不多,”使者幽声寒笑。 “宗主,别管我们!”
七星长老修为高,用灵力镇住体内子痋,持剑站了起来,厉声道。
“绝不能让他们如愿!”若今日,让巫幽门使者带着白煞踏出青阳宗,只怕不到片刻,此事就会传遍大江南北。 青阳宗身为正道魁首,颜面扫地,以后在修真界如何立足,身为宗主,江叶骅名声亦会受损,遭人讥笑。 “废话真多,”使者不悦地眯起眼,指尖落在盒身,“看来得多给你一点厉害瞧瞧,” “住手,” 使者看向江叶骅。 “人给你,”江叶骅沉声,吩咐道,“把白煞带来。”
黑袍使者在高台,得意地大笑起来。 笑声笼罩在众人头顶,底下弟子们双目发红,死死握紧手中灵剑。 他们青阳宗,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江叶骅,你不是一向心高气傲,你的傲气呢,”等人的空荡,使者嘴上不依不饶。 “空有修为,不过如此,若我想要,你宗主之位今日都要让给我。”
“贵使,正好我在此,不如说说我岚水宗有多少中痋之人。”
蓝阆出声。
“多的话,我这宗主之位倒是可以让给你。”黑袍使者瞥了眼他,不屑地哼了声。 蓝阆上前:“怎么还瞧不起了呢,不带这么区别待遇的,难不成你只看得上叶骅兄的东西。”
黑袍使者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冰凉地看着他,正要说话,神色微微一顿。 江叶骅抬头看了眼,耷拉下脑袋:“......哥,” 江叶草手持折扇,在他脑门随手轻敲了下:“沮丧什么,别人暗中布局多年,你一时半会就能比过。”
江叶骅:“可是这么多人中痋,命在旦夕,我却......” “他们不会鱼死网破,”江叶草淡声道,“把白煞给他们便是,之后再寻解痋之法。”
江叶骅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江叶草微笑。 高台上,黑袍使者狠狠握紧了手中的方盒:“江山主如何知晓不会鱼死网破。”
“因为你们不敢。”
黑袍使者从牙尖挤出四字,“有何不敢。”
“因为你们巫幽门,还不能撕破脸面,”江叶草面色平静,看向使者的目光,却有种让人胆寒的锋利。 “若这些人因痋而亡,你们能威胁青阳宗的东西也没了,巫幽门虽神秘,然百密也有一疏,你们敢下死手,就要做好青阳宗疯狂报复的准备。”
江叶草折扇指向高台:“届时我以灵山起誓,杀尽你们巫幽门,寸草不生。”
江叶草很少用杀字,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而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弟子的生死,只不过,容不得江叶骅被人欺负到头上罢了。 黑袍使者长指不受控制地低颤起来,猛地一下嵌入了盒身。 他常年炼制痋蛊毒物,整只手都是乌青色的。 此刻指尖被盒木尖屑划伤,血流出来,竟衬得那只手有些苍白。 他看向江叶草,好半晌,低低笑了起来,“是,巫幽门不会,” “但我可不一定,”黑袍使者微微抬头,露出半截阳光里,毫无血色的下巴,还有格外鲜红的唇。 “江山主——” 他勾起血唇,低笑起来的年轻嗓音,染上一抹起伏的癫狂。 “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觉得同归于尽也不错——!”
江叶草视线落在他下半张脸,眉头忽地拧了起来,这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不好了宗主,”奉命去伏魔狱取人的长老,脸色难看,“白煞不见了。”
江叶骅下意识看向了高台,黑袍使者察觉他的视线,面色森然,目光从江叶草身上移开,在他和长老之间打转。 “怎么,难不成要告诉我,你们把人弄丢了,我没时间与你们玩了,” 他抬起木盒,“我数到三,再不把人交给我,我杀死母痋,就按江山主的愿,一起陪葬。”
江叶骅嗓音发紧:“谁带走了。”
使者:“一。”
长老磕绊道:“不、不知,听守卫说,是个披着大氅的貌美青年,拿着位同副宗主的令牌。”
使者不耐:“二、” 江叶骅眉头一皱。 副宗令?披氅貌美? 难不成...... “三~~~~” 一声越过使者的嗓音,突然在斜对面的暸望台,玩笑似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