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没有得到过的,总是念念不忘,都是成年人了,陈璟很清楚这个暴露人性的定律。 他对陆盈,也许也是如此。 只是这个念念不忘的时间,多少有些长了。 长到让他分不清,是因为她一向冷静的皮囊下藏着这样的伤痛和脆弱,让他生出不该有的保护欲,还是真的因为得不到,所以难以舍弃。 陈璟深深地呼吸,才终于开口道:“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比一片雪花还要轻。 陆盈收回视线要越过他的时候,一向沉静自持的陈璟忽然道:“我看见了,你的实习生,有三分像那个人,你是故意选的吗?”
陆盈回头看向他,她有些意外地笑笑,却又并不生气,有下一秒就要倚着门点烟的悠闲:“学长,我从F大毕业有五年了,那个时候我喜欢的人早就成了别人的爱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过期旧情,没必要提了吧。”
陆盈走过来,在他耳边含笑道:“还是说,学长对我很念念不忘,所以特地提起?”
她身上玫瑰和琥珀木香的气息忽然氤氲而来,气息摩挲过他的耳畔,依旧那样令人有想去拥有的渴望。 陈璟脖颈微僵。 而陆盈涂着艳丽口红的唇微扬,慢慢直起了身,看他的那一眼,眼眸依旧像泛着金属光泽的枪口,是最优秀的刑辩律师。 让他忍不住想起她说出她最深刻伤痛的那个春日。 那时,陆盈的眼底依旧干净。 他看得见她渴望有人救赎的眼神,一边渴望,一边堕入深渊。 她带着绑在手上的镣铐而来,从春日朱色斑驳的行刑台,一步步走下来。 背负着此起彼伏的尖酸谩骂,眼底是渴望的热泪,她带着希冀,也带着一个女性最深刻的罪名。 她无法,向他走来。 痛苦与挣扎,在最熟悉新时代秩序的一个女性身上,依旧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甚至会恨,为什么这一切,要让受害的女人背负。 陈璟强忍心悸,努力温和道:“我只是想说,好久不见。”
他儒雅俊秀的面庞依旧含着笑,却露出了一丝破绽,他微握的手,略显呆板的话语,和眼底蓬勃的爱意。 陆盈笑了笑:“是吗?”
陈璟自从接手公司事务以来,从未有过任何桃色新闻,没有因为私生活不检点被人指责,更没有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影响联姻。 而一个人,在哪里最滴水不漏,就在哪里有问题。 陈璟看着她的脸,都会忍不住紧张。 从陆盈和罪犯对簿公堂,人尽皆知开始,陆盈就注定在这个圈子里被人厌弃,毕竟,没有哪个要面子的人家联姻会考虑陆盈。 陆盈却步步紧逼,陈璟步步后退。 她的红唇,离他只有咫尺之距,而她笑了笑,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房卡,松手,任凭房卡落进他的西服口袋里。 她笑了笑:“随时恭候。”
说完,她转身离开。 换成别人,可能会以为是什么暗示,在陆盈身上,是她在提醒他,她的过去,她人尽可夫,她并不干净。 硬生生拉开这一段距离。 明明她已经快三十岁了,依旧忘不掉十八岁的事情。 她不是在提醒别人,而是在提醒自己。 陈璟心如刀割。 陈晏岁跟着陈璟出来,却站在走廊尽头看见这一切,脑子里恍然是右繁霜的声音。 一个精明的人,哪里最滴水不漏,哪里就有问题。 他看着陈璟失魂落魄地离开,手慢慢抚平了资料上的折痕,心里有了定论,嘴角微微升起。 车在罗萨莉亚门口停下,右繁霜要下车,苏忧言叫住她:“把房卡给周晚玉,她上去帮你收拾。”
周晚玉把挡板降下来,看了一眼后视镜,右繁霜的口红花了。 周晚玉笑了笑:“我去更合适,右小姐把房卡给我吧。”
右繁霜把房卡递给周晚玉,嘱咐了她,房间哪些位置有放她东西。 周晚玉应了,打开车门出去。 上楼之后,她找到1314,从兜里拿出房卡,门滴滴一声,却有工作人员路过,认出她不是1314的客人。 工作人员想着上面传达的叮嘱说右律师很重要,立刻去提醒了陈晏岁。 陈晏岁合上书,沉思了片刻,还是起身过去。 工作人员走在前面,敲响了1314的门:“您好,打扫房间。”
周晚玉听见声响,放下行李箱,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的片刻,周晚玉看见了陈晏岁,陈晏岁则看见了一张并不熟悉的脸。 很标志却也很寡淡的美人脸,哪怕上了点年纪,有了一些皱纹,眼角微微下拉,也依旧是体面的样子,穿着一身设计剪裁都很优雅的西服,干练得体。 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员工,她起码是坐在办公室里的执牛耳者,利落冷峻。 看似不起眼,实际上由她裁定谁去谁留。 她拥有最难以想象的权力。 她给人的,是这种感觉。 周晚玉看见陈晏岁的一刻,扬起得体的微笑:“小晏总。”
陈晏岁微微皱眉:“你认识我?”
周晚玉颔首:“我是苏总的特助,上次见面太匆忙,没能好好认识您。”
苏忧言的助理。 苏忧言也来了,来接她了。 陈晏岁呼吸发紧,视线越过周晚玉,看向室内已经收拾好的行李,他面色微微紧绷。 周晚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递给工作人员,她笑道:“苏总猜可能会遇见您,所以苏总给您准备了一份见面礼,礼轻情意重,您还年轻,来日方长。”
周晚玉直接拉起行李箱的拉杆,将房卡递给工作人员,拉着行李箱离开。 工作人员将东西递给陈晏岁,陈晏岁没接过,直接在员工手里打开那个盒子。 是一朵永生花。 曼陀罗花。 花语,绝望而孤独的爱。 永生的,绝望和孤独。 陈晏岁的面色铁青:“扔掉吧。”
员工虽然不懂来给右繁霜收拾东西的女人说的话,却不敢多问:“是。”
陈晏岁转身离开,而周晚玉拖着轻飘飘的箱子下来。 “右小姐,需要和您的同事说一声吗?”
右繁霜笑道:“已经和带我的老师说了,而且明天我们乘同一班飞机,一样会遇到的。”
周晚玉有意道:“我刚刚看箱子里并没有多少衣服。”
右繁霜始终笑脸盈盈:“短途嘛,就带得少,姐姐,谢谢你。”
周晚玉对右繁霜的印象一向很好,没有架子,不会颐指气使,而且,在苏总面前有活力的同时,在外人眼里很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