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
郦清歌早就琢磨过来了,“如果年赞礼也向贝迦传捷报的话,理由大概就是杀灭鸢国精锐三万人。鸢国的情况你也清楚,能征善战的军队不多。赵将军这三万人……真的是我国少有的精锐啊。”
说到后面,喟然一叹。 鸢国精锐,不在西线对抗原大司马东浩明,就是在北线抵御浔州牧年赞礼,还剩下一点儿拱卫都城。 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了。 余下的军队战力拉垮,贺灵川也是深有感触。 便是贺淳华急匆匆在几个月内拉拔起来的夏州军,比照赵盼的军队还差了一大截。 年赞礼杀灭的,的的确确是鸢国的重要力量。 “各报各胜、各表各功。”
贺灵川笑得无奈,“一场大仗,居然能打出双赢?”
“胜败要看角度。”
郦清歌杯子在手上转了几圈,“站在各自立场,那都有取胜之处。我看夏州的百姓们也很欢乐,到处都在赞颂令尊大人英武贤明。”
“父亲在敦裕的日子,现在该很好过了吧?”
“那可不是?”
郦清歌轻笑,“贺总管政令通达,声望如日中天,诸郡县莫有不从。”
贺灵川轻轻往后一靠:“看来,我白担心了这么久。”
“你怎么活下来的?”
郦清歌憋了满肚子的好奇,“昨天没空,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她和贺灵川也算不上顶熟,然而聊起天来十分熟稔自然,甚至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更难得的是非但不惹厌,反而让人受宠若惊。 贺灵川索性从邯河大战说起,又提起魔巢沼泽会朱二娘、宝树国见闻,疾风平原风波……直至现在。 当然,有些事儿不能提。 这一通说下来至少两个时辰,酒都添了三回。 郦清歌鼓掌道:“有趣有趣,我也有这般经历就好了。”
“爵爷走南闯北,阅历自然比我丰富。”
“琐事太多,哪像你过得这样纯粹?”
郦清歌以手支颐,“等你去过灵虚城的墟山以后,又有什么打算?要回夏州敦裕么?”
贺灵川微一迟疑:“到时候再说。我总觉得,这一趟不会太平。”
他并没有说起朱二娘的委托内容,而那对墟山一定会有影响。 他是个守诺的人,该守的秘密就会守住。 听他这样说,郦清歌目光微动。 贺灵川还有记挂的事情:“对了,我那些手下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郦清歌就收起笑容:“哎呀,我听说狼妖在邯河大战以后都不见踪影,事后也……不好找。”
贺灵川摆手:“它没死。”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陆信签定的仙宠契约还没失效,所以之前他更担心伶光。 “对了,你的药猿已经回到敦裕,又被我请到松阳府了。”
贺灵川大喜,郑重向她敬了杯酒:“多谢你收留它。”
郦清歌就告诉他,那一场邯河大战,伶光本来就躲在树上,后来洪水南溢,它只得往西撤离,全程都没找到贺灵川在哪里。直到洪水退去、战斗结束,它才听说贺灵川已经被大水冲走。 这种泼天洪水还裹着无边落木,掉进去的除非是神仙,否则万难成活。 伶光跟夏州军队一起,在河边找了半个月都找不到贺灵川,只得怏怏随军返回敦裕。 但回去以后,尴尬的问题就出现了:它的雇主已经失踪,劳聘合同自解。总管府也不需要丹师,每月十五两的薪资又挺贵,伶光一时竟然无处可去。 也不知道郦清歌从什么地方听说了,就要把它聘过去,松阳府正好需要一名老练的丹师。 “这小猴子以为你是被它克死的,沮丧了好些日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害人了。”
郦清歌笑道,“它虽然在我府里,但没签聘书呢。”
“想克我?”
贺灵川哈哈大笑,“就凭它那点儿道行?可太看得起自己了。”
“除此之外,你手下的单游俊等也有四五人生还,返回敦裕。你下落不明,他们就并入总管府手下,好像还有一个姓孙的少年也是。”
“只回去四五个?”
邯河大战开始前,他可是带着十多骑亲兵上战场。 “是啊。你那名手下焦泰,也没了。”
贺灵川沉默了。 他从敦裕大牢里解救焦泰,结果这人也没多活过一百天。 郦清歌在夏州没待多久,俨然已是敦裕百事通:“那个得力的管事,丁作栋,暂时在应夫人手下做事了。”
贺灵川点了点头,这些都不出意料。长子被大水冲走,凶多吉少,贺淳华继承他的遗产、接收他的人才,有什么奇怪的? 郦清歌又道:“你说,大妖朱二娘给了你一些她自产的蛛丝?”
“是啊。”
贺灵川心头一动,想起这位可是松阳府主,造物的大拿,赶紧从储物戒中取出云锦和蛛牙。 郦清歌捧起云锦仔细端详,甚至点起一小簇真火烧之,而后才感叹道:“贺大少真了得,拿出手的都是这个等级的宝物。”
从断刀到孙孚平的紫金杵,再到史前大妖朱二娘亲制的云锦,贺灵川拿出来的这些宝物,即便鸢国的权贵们也根本碰不着,她对贺灵川的投资,看起来以后回报会更丰厚。 贺灵川当然不会说什么“你喜欢只管拿去”这种话来博美人欢心,他想了想,从袖箭上取下钩索,放在桌上: “李伏波李大师给我造的钩索的确好用,但我希望把它和袖箭分开。”
上回邯河落水,就是少了一根钩索,“另外,绳索加入蛛丝行不行?”
“包在我身上。”
郦清歌一口答应,“你这绳索本就很坚固了,再加入大妖的蛛线,恐怕没什么东西能将它扯断。”
“那是最好。”
贺灵川另外拿出一匹云锦,“这一匹就算作报酬,如何?”
他也不能白占人便宜。 互惠互利,生意才能长久。 “不过一点手工,大少真是慷慨。”
话虽如此,郦清歌毫不犹豫地收起云锦,拿起两只毒牙,“这个么,适合打造一双短刀。”
天生淬毒,自带放血槽。 “麻烦府主了。”
他想留给分身使用。 “最多三天即成。”
郦清歌这话一出,贺灵川就知道她的段位至少不弱于李伏波。 “多谢爵爷。”
“不好用可要及时反馈,我们好改进。”
贺灵川感慨:“我已经不是昔日的贺大少了。爵爷这样大方,却教我何以为报?”
他这话一半是玩笑,另一半却是试探。 从前松阳府对他客气,还可说是看在贺淳华面子上。毕竟夏州总管官儿大,松阳府想在那块地头发展,就得去拜地头蛇。 然而贺灵川如今独在贝迦,无权无势,郦清歌为什么还要给他许多方便? 势利是天性,商人尤其逐利。 对于这个女人的示好,他反而有些警醒。 郦清歌笑道:“你替我跟伏山越牵线,让赤鄢国王储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在赤鄢国做生意可不像宝树国那么容易,反过来说,只要伏山越金口一张,我这里就财源滚滚,竞争都小了许多。你说,我该不该谢你?”
贺灵川哈哈一笑:“原来我不是白占爵爷便宜?好,那我却之不恭。”
“贺公子可太见外了。”
说到这里,郦清歌掩口打了个呵欠,“好啦,明天还要赶路,我得歇着了。”
贺灵川立刻站了起来:“好梦,那么明日再见。”
郦清歌笑着瞥他一眼,细腰款款,首先出了包房。 贺灵川回屋时,发现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 丑时雨停,到处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天还没亮,岩羊就踱出小镇,溜跶到郊野吃草。 清晨带雨露的草叶最好吃,但夏季疯长的植物已经不如春天的甘甜。岩羊就到树根下去拣些刚刚破土冒头的蕈子,又鲜又嫩。 贺灵川晚间都会给它卸掉骑具,放它自由自在,所以它现在和普通野羊妖没甚区别。 它吃得正欢,没注意到百步开外的灌木丛后有两双眼睛盯着它,一边交头接耳。 “这是过路妖怪?”
“当然。”
“你确定?”
先前问话的人小声道,“别再惹出麻烦。”
“废话!这是白纹岩羊,宝树国才有的。突然出现在这里又落单,那肯定是流浪过来的野妖怪。”
“离镇子很近,说不定是从镇里出来的。”
先前这人还是心存疑虑,“上头只允许我们抓帝流浆催生的新妖怪……” “上头还给我们开了每月上交的定额呢。”
同伴打断他,“这个月还要额外加量三十颗,你我还有什么选择?”
“这羊抓来当座骑也很神骏哪,化掉有点可惜。”
“不抓就凑不满,别废话了!”
这两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把暗红色的草束,绕到山坡均匀撒下。 这草有浅淡香气,岩羊吃着吃着就往这里靠拢,舌头一卷,开始吃起红草来。 此物名为甘红草,有一点致幻作用,能令食用者越吃越开心,越吃越上瘾,到最后飘飘成仙,不知身在何处,也称羊鹿快乐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