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镜变了脸色，金市东目瞪口呆，而江舟刻默默捂了脸，这条鱼最能耐的就是嘴，关心就是关心，何必非要绕个圈子，惹人生气。不过柳鱼儿的祠部牒？江舟刻顿时来了兴趣，该不会是梅落风那老头见鱼儿还俗，就把祠部牒卖了吧？而且这祠部牒莫非就在花辞镜手上？既然是好兄弟，这时候他就得帮忙。于是江舟刻插嘴：“镜姑娘，你在汴梁还没好好玩过吧？走，我在码头租了艘船，还没想好请谁同游，吃完饭，金捕快也一起去如何？”
“我？”
金市东看了一眼柳素鳞，其实他更喜欢勾栏瓦肆，那里的花样更有意思。但比起趣事，金市东挠了挠头：“我想留下来帮大人调查羊皮卷的事。”
柳素鳞押秘籍的时候，金市东也在场，当时提到的名字“永安公主”他还记得呢。他虽然不知道那秘籍是什么，但能让郭嗣放他们安全离开的东西，绝对不一般。“你陪他多无聊啊。”
江舟刻觉得有意思了，但金市东却摇了摇头：“我是公门捕快，自然有责任在身，镜姑娘和江公子都是逍遥身，不用管我。”
“你还真尽心尽力！”
江舟刻朝金市东竖起大拇指，并给金市东倒了杯酒，像这种虽然看着有点点木讷，却总能职责优先的捕快可真不多：“我敬你一杯！鱼儿，你说是吧？”
金市东觉得奇怪，柳素鳞终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嗯，有进步，挺好。”
柳素鳞说的是金市东居然知道把秘籍的事给压下来，要是几天前，只怕嘴一快，直接就说了。江舟刻最后揶揄两句，而柳素鳞则细细吃着桌上的饭菜，都很精致，甚至好几道是他小时候在京城吃的，还有一道鲈鱼雪芽更是当年母亲喜欢的菜。富长岳掌管舍人院，照顾同僚起居，是个很用心的公公，不过鉴于朝廷的制度，拨给舍人院的薪水钱是固定的，富长岳都尽量在照顾众人喜好的基础上，做到了各方周全。但是自从他紫宸殿官复原职后，富长岳给他准备的饭食，就有些破例了。就像今天这一桌子，明显不是舍人院厨子的手笔，这好像是银杏楼的大厨做的。吃完了饭，江舟刻带着花辞镜出去玩，而柳素鳞坐在桌前沉思。银杏楼的饭菜价格比舍人院贵多了，富长岳胆子这么肥了吗？连续这么久为他破例，仔细想想，该不会跟他的“舅舅”有关吧？“大人，最近饭菜比之前好，这是设人员的饭钱多了？”
金市东随口问了一句，柳素鳞摇头：“谁知道，吃饱就行。”
金市东发现了，他家大人，有点……怎么说呢，实在是太没把自己当人了。柳素鳞没管金市东的发现，而是将羊皮卷拿了出来，放在桌上：“你要没事，帮我研磨。”
这个可以有，金市东立刻走到桌旁，顺便看了一眼羊皮卷。只见上面的字，笔笔出锋，虽说不知道写了什么，但那字看起来却颇有风骨。“这是契丹文。”
柳素鳞知道金市东好奇，解释了一句，见他墨研好了，于是提笔开始翻译：“把书房里那本《宋辽说文》给我拿过来。”
金市东拿书的时候，顺便问：“大人懂契丹文？”
“嗯，师父教过些，但熟练程度终究比不上汉文。”
金市东点了点头，拿过那本《宋辽说文》，翻开后，金市东才发现，这是一本契丹文和汉文的对照书。“居然有这种书！那我拿着，岂不是也能翻译契丹文了？”
金市东觉得新奇，柳素鳞则道：“基本可以，只是让你来就太慢了，我会快些。”
确实，只是说话的功夫，柳素鳞只是翻了一次书，就将羊皮卷的书信好几行都写成了汉文。“大人，是不是西夏、扶桑、吕宋、大食诸国，都有这种对照的书？”
金市东有些赞叹，以前一直觉得，那些懂多国语言的人，都是难得的人才，换成他，光能听清就已经废老大的力了。没想到还是读书的老爷们聪明，居然能一字一字对应清楚，这不就简单多了。“嗯，都有。汴梁的馆阁，有一间藏书的屋子，里面放着的就是列国文字与汉文的对应，真的遇到没见过的文字，就可以去查书。”
柳素鳞说到这里，却顿了顿，馆阁是士子方可进入的地方，像金市东这种捕快，若是没有官府批文，大概也进不去吧？只好补了一句：“要是进不去馆阁之地，就到书商那里看看，花点钱，他们总是能想到办法。”
金市东点了点头，不过这种事他大概遇不上吧。而柳素鳞越翻译，眉头拧得跟深。这封信的内容是——枢密都奉旨郭嗣大人见字：昔年大人奉旨往晋阳点校北汉诸事，晋阳城中一别，匆匆已五载，望大人身体康健，万福金安。北汉之主刘珺，本为大辽皇帝之子，刘珺之臣杨继，亦乃大辽之臣。然杨继背信弃义，置旧主故国不顾，谋求宋帝欢心。辽宋世代交好，今只因叛臣贼子杨继镇守宋之咽喉要地，专挑拨离间之计，致使边民不安，大人岂不怜惜万民之伤？为求辽宋边境安泰，两国交好，还请郭大人体恤，奏明宋帝。辽臣耶律阿季达敬上。“这真是通辽之信！”
金市东瞪着羊皮卷，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这个耶律阿季达肯定是辽人啊，而且这口气，定是个辽国官吏：“而他的信上，怎么会提及杨老元帅！”
五年前官家御驾亲征，欲取回燕云十六州，奈何却在宋辽边境大败而归，当时的杨继率军相救，护送御驾回京。之后，杨继率军镇守雁门关，一年后，也就是四年前大胜辽军。这四年来，由杨继率军镇守雁门关，战事才逐渐平息，无辽国袭扰之患。“换做常人，估计也这么信了。”
柳素鳞的指尖轻拂羊皮卷，这羊皮卷触感柔软，皮面精细，下笔后，墨迹圆融，颇有精致之感，而辽国的羊皮因加工技术不同，略带粗糙，笔触之下，锋锐苍力，颇有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