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文空着两只爪子进门,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硬着头皮将目光打向她的背影,就听见她嘴里叽里咕噜骂着些什么:“什么野鸡报纸,打不过就开始嘴炮。把你写成这样,等我回了江南,砸了他们的报社。”
匪里匪气的大小姐又回来了,宋郁文清了清嗓子,板起脸孔,训道:“姑娘家不准说脏话。”
走近些,才看见木桌上,放着不少关于他的报纸,而在有他照片的位置,均被她剪了一个大洞。一旁,是一个小册子,上面收集着有关他报纸上的所有剪影,都被她一一保存了起来。“你不看看他们写的有多过分,说你像大姑娘。你明明是攻无不克、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什么大姑娘啊。不会写就不要写,真是,这年月认识两个字就能出来卖弄笔墨了。要是能靠这个吃饭,那我也能。”
梁秋时气鼓鼓地坐在那儿,将他的小像剪下来之后,指甲附着在那份报纸上,恨不能将它抠出一个大洞。“我要叫我父亲去查,这个笔名到底是谁。送他去私塾再念个三年五载,免得胸无点墨,出来丢人现眼。”
梁秋时娇气,但在他面前一向不娇气。即便被他下属骂了,还客客气气地跟他们搞好关系、打成一片。此刻气鼓鼓地,像极了河豚:“将军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他们对你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怎么能将你爱欲化?懂礼貌吗?”
待宋郁文瞄了一眼报头,不是敌方宣传部,而是己方的军报。拿起桌上搁着的小刀片,也不对着镜子,便开始刮起了胡子。不以为意道:“大姑娘又没什么,形容女性的怎成骂人的了?明明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不用被人供起来,在百姓中间,挺好的。”
他是来拯救他们于水火的,不是来给他们画生死簿的阎王,他们爱戴他,故而用词亲切,他不觉得有什么。何况他长得白皙,手指纤细,那被说成是‘大姑娘’,也是情有可原。他对此,只是一笑了之。梁秋时不乐意:“一帮大老粗、土坷垃,反正就是不能把你跟戏子搁一起,被人肆意品头论足。”
宋郁文实在不知,她因何生这么大气,尤其把男人比作女人,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折辱。就像上回,她看了几份戏曲报,也在跟他揶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可他跟将士们浴血奋战,就是为了商女可以唱曲,百姓也能欣赏后庭花,而不是每个人都过得苦哈哈,朝不保夕、任人践踏。宋郁文想伸手摸摸她的头,没留心手上力度,刀片一歪,划破了下颌,顿时有血珠滚出来。梁秋时见状,心疼坏了,瞪了他一眼,明明是奶凶奶凶,还是被她瞪出了满眼风情。从他手里拿过那枚小小刀片,口中嫌弃道:“笨手笨脚,连刮胡子都做不好。若离了我,你可怎么成?”
她的手法,可是比他要温柔许多。捧着他的下巴,像在对待一块雕刻的棱角分明的璞玉。她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将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宋郁文看她这副认真的样子,技术确实比自己好了许多。才想惯着她一回,说自己以后不离开她这个指导员。忽地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你以前给傅绪书,也这样刮过胡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