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每次都揪心一般的难受,“你是怎么请动高曾琪的?”
他喝了口茶,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了巨大的忧伤里,正当苏墨钰想说算了时,他抬起头来,整个人重新恢复轻松:“没什么厉害的手段,很简单,我给他看了一份密旨。”
“密旨?”
她怀疑地看着他,整个神经都绷紧了。她是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不过他还是打算亲口告诉她:“是一份禅位的圣旨,一旦我驾崩之后,那封密旨便会被拿出来,按照我的遗言,拥护睿王登基为帝。”
呵,原来是这样。“我还告诉他,你回来了。”
他补充一句:“他愿意给苏太师一个面子,帮你洗刷冤屈。”
他忽而笑了起来,诚挚而温暖:“钰儿,苏家马上就能平反了,从此以后,你不必再躲躲藏藏,而是可以光明正大,用自己的名字,用自己的真实面貌示人了。”
她想说谢谢,可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那两个字咽了回去。他术他不想要她的感谢,她也知道,一句感谢的分量实在太轻。既如此,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了。盛武元年,一场由前太子太傅发起,围绕当年苏家谋逆一事的旧案,浩浩荡荡拉开了序幕。高曾琪在朝中一向很有威望,自从大学士长孙计死后,朝中对高曾琪的仰慕之意,就越发的强烈了。比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前大学士,高曾琪是个真真正正的君子,德行天下,品性高洁,故而当他为苏家请愿朝廷,重审旧案后,诸多朝臣紧随其后,也上折请求皇帝,重新审理当年苏家谋逆一事。容蓟两年来,已经搜集了不少证据,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天,此案的审理,自然是顺风顺水。经查证,苏家并无谋逆之举,所有的罪名,都是奸人陷害,苏太师忧国忧民,忠心不二,当年冤死狱中,如今罪名洗刷,自然要为其重新举办葬礼,并将其孤坟迁回苏家祖宅,立牌位祠堂,供后世子孙祭拜。同时昭告天下,苏家当年最小的嫡子,实乃嫡女,当年被高人所救,侥幸逃过一劫,现恢复她苏家四小姐的身份,并归还苏氏一族的继承权。时隔两年,再次回到苏府,看着焕然一新的府宅,竟然有种陌生感。还记得,前面那座雅致的二层楼阁,曾是苏明音的闺房。当年大火肆虐的痕迹,已经被抹得一干而尽,但心底的那场大火,却永远不会熄灭。“我……怕你触景生情,就擅自做了改动,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为什么要生气。”
她走上前,仰头望着面前的阁楼:“留下那堆废墟,只会让人更加怨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
“苏明音的骨灰,我已经派人送回了苏家祠堂。”
她眯了眯眼:“其实,我觉得三姐更想去的,应该是阳陵。”
他顿了顿,有些懊恼:“那、那我现在派人,将她的骨灰送回阳陵。”
“不用了。”
她拉住反身准备离开的男子:“我只是随便说说,人都死了,还在意死后身在何处么?”
他看着她拽住自己衣袖的手,有些迟疑,有些紧张地问:“钰儿,你……你会一直留下吗?”
她松开手,环视一圈:“不会,等你一死,我就离开这里。”
他想笑,却发现笑不出来,只能盯着头顶的烈日,将心底的悲伤掩掩藏。“你想让我走吗?”
她忽然问。他立刻道,“当然不想。”
她笑了笑,也看向头顶湛蓝的天空:“不想让我离开的话,那就努力活着,活得越久越好。”
他诧异转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却已经转开了视线,抬步迈入了面前的二层阁楼。望着簇新的家具,艳丽的雕梁,斗拱的檐廊,好似曾经那惨绝的一幕,从来都不曾出现过。好似从一开始,一切都是这般模样,好似那些切肤之痛,也只是一场幻觉。其实,人类有时候,真的很健忘,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站在这个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地方,曾经的那些怨怼不甘,似乎也慢慢的淡了。云绫曾说过,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骆正诚。在容蓟开口问她之前,她也反问过自己,她后悔吗?是不是当初没有认识容蓟,没有爱上他,如今的所有伤痛悲戚,那些反复折磨自己的锥心之痛,就都不会发生。也许吧,但是,她心里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她,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人这一生,会犯很多错误,会失去很多东西。但既然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她就会毫不退缩地走下去。更遑论,谁也不能保证,若时光倒流,另外一条路,就真的是正确的。所以,珍惜当下,接受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你先回去吧,别陪着我了,这里我比你熟悉。”
她迈上廊桥,转过身,对还傻站在原地的他摇了摇手。他迟疑了一下,才道:“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恐怕不行。”
早知道她会拒绝,或许已经习惯了,他澹然一笑:“那好吧,我……”“后天吧,后天我有时间,你要是来得早,我们就一起吃午饭。”
说完,快步走下廊桥,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唇角缓缓勾出一抹欢喜的笑意。她会留下,会一直陪着他。老天对自己如此仁慈,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春天不洗脚,处处蚊子咬,夜来把掌声,不知死多少。”
热闹熙攘的一品居内,时不时传来一阵哄笑。曾经红极一时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不知何时,被替换成了别的戏剧,虽然偶尔还会演出一两场,但不像之前那么频繁了。虽然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被替换了,但之后安排的戏剧也很有意思,比起化蝶的悲剧,如今的演出更轻松更讨喜。“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苏墨钰坐在二楼某个角落,摇着扇子,也笑得见牙不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