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外面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天地间最悲伤的哀哭,脸上一片湿濡,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死死咬着唇,直到口中尝到血腥,仍是不肯放开。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为什么当初,自己要离他而去?如果知道,那一次分别,将会成为永远的诀别,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与他分开。事实上,他的病早有预兆,而自己却从未在意过,如果那时候,她对他再多一点关心,多一点在乎,就一定就会发现端倪。可她,什么都不知道!晓悠说的没错,自己口口声声说是他的朋友,哪里有她这样的朋友?他曾说,若是有缘,他们还会再见。会吗?那时候,他就已经猜到结局了。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为了让自己毫无顾忌地离开。那个男子,永远都如他外表看上去那样,温润亲和,细雨无声,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关怀,他的守护,他的奉献,一点一滴,涓涓入流。他做着他想做的事,过着他想过的日子,他只求付出,不求回报。他的心是那么柔软,如佛祖最怜悯的慈悲。所有人,都沐浴在他带来的圣光中,却没有人,去温暖他,给他慈悲和怜悯。曾相约,与他一同游历名山大川的自己,最终,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不知是该恨自己的懦弱,还是该恨老天的绝情。他是这个世上,最值得拥有美好人生的人,可是上天,却如此辜负于他。正是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自己这么个祸害,都能活下来,为什么他这样的好人,却要死去。那个像金子一样发光的男人,那个拥有一颗纯善之心的男人,那个永远都在舍己为人的男人,老天欠他太多,这个世界欠他太多,自己欠他太多。最终,全都无法偿还。原来,有很多事情,真的是没办法弥补的。错过就是错过,遗憾就是遗憾,穷尽一生,她都不会再见到那个男子了。永远……不会。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好似连天上的神女,也在为了那个男子的死而哭泣,眼泪汇聚成河,淹没了过往所有的温柔旧梦,策马当歌。那一袭青衣,终将远去,再无踪迹……长街上,大雨滂沱,行人稀少。很多店铺已经打烊关门,整条街道显得冷清无比,唯有前方有一家酒馆,仍灯火如炽,灯笼高悬。走至酒馆前,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买上一壶梅花酿,一道人影,就从门前跌跌撞撞冲了过来。“这位公子,您还没有给钱呐!”
伴随着男子冲撞出来的身影,酒馆里的小二也跟着追了出来。男子身子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栽倒在地。苏墨钰伸手,将他扶住。此时小二正好追了出来,气哼哼地指着男子:“这位姑娘,你可认识他?”
点头:“是的,我认识他。”
“那你就替他付钱。”
小二毫不客气,朝着苏墨钰摊出手:“他喝了我们店里的酒,却不付钱,哪有这样霸道的人!”
苏墨钰问:“他欠了你们多少?”
“不多,五两酒钱。”
苏墨钰从怀中掏出两锭锭碎银,递给小二:“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不是故意不付钱的,他……今天心情不好,喝的有点多,小哥别介意。”
大概是她的态度好,又非常干脆地付了钱,小二脸上的怒色,也略有缓解:“心情不好,就能欠我们酒钱了?罢了罢了,等你这位朋友酒醒,你多和他讲讲道理,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
“小哥说得对,我会告诉他的。”
小二收起银两,看了眼天色:“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转过身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姑娘小心些,雨天路滑。”
“诶,多谢小哥。”
架起身旁的男子,举步迈入雨中。“你……你放开我!”
男子开始不安分地挣扎起来:“我要喝……还……没喝够。”
苏墨钰无奈地看着他,堂堂是赤狼军少将,怎么变成个大酒鬼了。“好,你没喝够是吧?我带你回去喝。”
他还是不依:“酒……我现在就要……”这人块头不小,苏墨钰扶着他原本就有些吃力,这一闹腾起来,简直要命。实在没有力气了,她将他扶到一处桥洞中坐下,“怎么回事?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喝酒?还喝这么多,酒量不好,就悠着点,好在那个小二不认识你,否则,你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阎烈洲靠着桥洞旁的墙壁,忽然之间平静下来,“你……说的话口气……和她有点像……”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眼神涣散,神态迷离,果然醉得不轻。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好在这里雨水淋不到,又能遮风,不如就把他丢在这里,等他酒醒,自己会回府去的。正打算离开,手腕蓦地被抓住,身后是他低沉喃喃的声音,带着一丝令人揪心的祈求:“别……别走……我……好冷……好害怕……”害怕。从来没想过,会从英勇无畏的阎烈洲口中,听到害怕两个字。“我在乎的……都走了……走完了……我还剩下什么呢?还有什么……”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诉诸苦衷。她深吸口气,寒凉的冷气掠过肺腑,一片森然的冰凉。是因为这样,才会感到害怕吗?怕自己终将孤身一人,怕自己在乎的人,终将离自己而去。回过身,看着阎烈洲写满了悲戚哀凉的脸容,心头一软,不由得想起了容朝。他在临死之前,是否也和阎烈洲一样,害怕自己在乎的,在乎自己的,终将永不复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尚活于世的秘密,他甚至不知道,自私的自己,这两年来,从未想过回来见他。闭上眼,片刻的挣扎,她最终没有推开他,握紧了他的手,坐在了他的身边。“阎烈洲,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