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了眼,什么都没说,只抬起手来,轻轻圈住他的腰身。男子身上有干净好闻的茉莉花香,不是一贯高高在上的龙涎香,令人安心,令人欢喜。见她不说话,他难得紧张,揽住她的手,不自禁颤了几下。“钰儿,你恨孤么?”
她闭上眼,依旧不说话。一切都太美好,她不想打破着难得的美梦。很久没有这样身心放松过了,以往也想过,如果自己女儿身的秘密,被容蓟知道了会怎样?会懊恼,会生气,会失望?她猜不出来,任何可能性都觉得不真实,只有现在,当一切成真后,当现实摆在眼前,她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信任着他的。不似最初对淑妃的半信半疑,也不似在阎烈洲面前无意暴露身份时的惶然,此刻的她,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平静。好似卸下了所有的重担,于狂风暴雨后,终于行驶到了安宁的港湾。然而,她轻松了,某人却紧张得不得了,声音都带上了紧张的涩然;“那一日,太和殿前,我……”他几乎要用尽所有的勇气,才能把话说完:“我对你出手,差点杀了你,你恨我吗?”
唉,男人啊……原来,他竟一直惦记着那件事吗?世人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她虽不认为自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却是个实打实的祸害。祸害了眼前这个杀伐果决,坚韧不屈的男子。因为靠得近,她可以清晰感知到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强劲而富有生命力。轻轻笑了一声,她微微抬了抬身子,“不恨。”
他似乎僵住了,好久后,才又开口:“钰儿,你可是在骗我?”
“骗你做什么?”
想起那天的场景,千钧一发之际,看似凶险,但她却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痛苦和不忍。那日,若说谁才是最煎熬的,非他莫属了。她轻轻抚着他的脊背,僵硬的躯体表明了他此刻的紧张,“我知道你的本事,在那样的距离下,如果真要杀我,十个阎烈洲也拦不住。”
“可我还是对你下手了。”
这是横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永远也拔除不了。“我也不算无辜,你吓吓我也是应该的。”
“我那时可不是在吓你。”
“因为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钰儿……”她环住他的脖颈:“好了,现在该我问你,你恨我吗?”
“当然不……”“别那么快回答我。”
她半眯着眼睛,刚从昏迷中醒来,还是有些疲乏:“既然要开诚布公,就把一切都说明白,我不想继续彼此欺骗。”
他迟疑了片刻,声线中带了些微的凝重:“要说恨,也是恨过的,恨你将我的一片真心肆意践踏,恨你明明可以努力却偏偏徒留我一人痛苦挣扎,恨你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清醒冷静,恨你让我变得不像我,恨你搅乱了一池春水,却装作一副无辜之态,恨你只负责点火却不负责灭火……”等等等!最后这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她敏感地察觉到了某人的肌肤,开始散发起惊人的灼热。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还是半敞着的,左边心口处包扎着绷带,右边却是实打实的真空。慌忙将他推开,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意袭来,她连连吸气,清秀的脸容都扭曲了。“钰儿,没事吧?”
他面色陡变,刀削斧凿的俊容上写满了惊慌:“我叫紫绛过来。”
“别。”
她拉住他,“我没事。”
“别耍小孩脾气,你伤的不轻,差点就醒不过来了,你知道吗?”
他望了眼她紧抓自己衣袖的手,话语坚决,动作却轻柔的不能再轻柔:“我让紫绛过来重新给你上药。”
她知道,只要自己不松手,他是不会动粗的。突然觉得这样的他,真的让人好窝心,反正都受伤了,偶尔耍耍脾气,也没关系吧。“我没那么容易死,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珍惜性命了。”
她说的是实话,死过一回的人,才能懂得生命的真正意义。他无奈,只得重新坐回去。“说吧,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她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如果我说,是因为做男人比做女人有意思,你信么?”
他定定看着她,薄唇亲启:“信。”
“哈,不是吧?难道我说什么你都信?”
她眨眨眼。“你若存心骗我,我也没有必要再去追问,你若不想骗我,那我就更没必要去追问了。”
“……”好吧,这次算他赢了。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世家大族那些争/宠/的手段,你应该很清楚,不用我来给你解释。我,就是后宅妇人勾心斗角的牺牲品。”
她轻轻吐气,伤口没有愈合,连喘气都不敢用力:“十几年来,我都是以苏家嫡子的身份示人,有些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会信的。”
他表示赞同:“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我不想嫁人。”
她突然说了一句。他眉梢高挑:“嗯?”
“是,我不想嫁人,不想被当做货物一样,随便丢给一个不喜欢,甚至素昧谋面的男人。如果我一直都是苏家三少,那么,就不会有人逼我嫁人了,这样我的日子,会相对好过一些。”
这是她的心里话,这一次,她选择毫无保留的与他摊牌。他点点头,面对她认真的眼神,他知道她没有在骗自己。不过,没人逼她嫁人,但会有人逼她娶妻,想到淑妃寿宴上的那场闹剧,他不由得有些头疼。“所以,你就瞒着我,瞒着所有人?”
他有些微的懊恼:“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是女儿身?”
“我大姐,你,还有……”“阎烈洲?”
他接口。她嘿嘿一笑,想也没想就道,“谁知道他会在我洗澡时突然闯进来……”“洗澡?”
他瞳眸一眯,危险的气息开始弥漫:“钰儿,我很生气,你说,要不要把阎烈洲的眼睛给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