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骤然锐利,一瞬间,苏墨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孤说过,你很聪明,但别聪明过头了。”
“殿下说那番话,不就是说给微臣听的,若微臣听不懂,岂非浪费您一番心意?”
什么时候嘴皮子都这么利,他倒也不恼,只淡声道:“大皇兄败在看不清情势,你可不要步他的后尘。”
苏墨钰微笑如常:“多谢殿下提醒,但在微臣看来,大皇子不是败在看不清情势,而是败在看不清自己。”
他倒是有了兴味,微抬眼睫:“哦?此话怎讲?”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了解敌人,只能让你获得暂时的胜利,因为世事变迁,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世上总会有你不了解的人事,只有自己,才是真正可以由你来掌控的,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能耐,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顿了顿,眼中笑意忽而加深:“殿下您,就是一个非常了解自身的人,所以……”“所以,孤必然不会失败。”
这也太自信了吧?苏墨钰对此不置可否:“那微臣,就提前恭贺殿下,祝您一路披荆斩棘,扶摇直上。”
“承你吉言。”
他竟是毫无负担地接受了。苏墨钰笑笑,也不再开口了。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古怪,有些压抑。她并不想知道九年前的那场皇室秘辛,她只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可显然有人不想让她如愿。容蓟虽然没有明说,当初陷害大皇子的人是谁,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她只是奇怪,大皇子并未与苏家结仇,也没有任何想要除掉苏家的意思,苏太师何至于那么冲动,要去对付他?如今这般,岂不是赶走了狼,惹来了虎?可再疑惑,再纳闷,她也没必要说出来。因为从一开始,她与容蓟之间,就隔着一道名为天敌的屏障。就像羚羊与狮子,并不是狮子非要找羚羊的麻烦,而是它们生来就是完全对立的两种生物。空荡荡的官署内,她与容蓟相对而立。不知道她和他之间,像现在这样平和谈话的机会,还有几次。“天已经黑了,殿下还不走吗?”
苏墨钰首先开口,打破了胶着的氛围。他不语,只定定看着她,忽而,他探出手来,攥住她的袖口,嗓音有些微微的紧:“苏墨钰,但愿你能明白,孤、不想与你为敌。”
片刻的怔愣后,她谦柔一笑,缓缓抽回自己的袖口:“微臣也不想和殿下为敌。”
说罢,率先走出了官署大门。回到太师府,远远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咦?家里来客人了?苏墨钰对此没有兴趣,正打算回自己院子时,就见方氏陪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朝自己这边走来。“钰儿啊,快来见过孙夫人。”
这段时日,苏墨钰一直都没有理会方氏,就算面对面碰见了,她也假装没这个人一样视若无睹,方氏也不想自找没趣,就没主动来找她攀谈,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不怕自己不给她面子?事实上,苏墨钰也的确没给她面子,目光在她脸上闲闲一掠,抬步就走。“钰儿,你是怎么搞的,孙家与我们苏家可是世交,你见了孙夫人,怎么也不叫声孙伯母,太没礼貌了。”
方氏虽然很不高兴,却还是没忘记揪苏墨钰的小辫子。孙夫人也有些不高兴,不过碍于太师府的权势,她也不好发作,只温和一笑:“无妨,钰儿这孩子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其实就是怕生,不是没礼貌。”
方氏在一旁干笑,孙夫人倒是大度,可若是就让苏墨钰这么走了,那今天的计划只能泡汤了。顾不得其他,她上前一步,死死拽住苏墨钰的袖口:“钰儿,孙家小姐也来了,你不要见一见吗?”
据她所知,苏墨钰对孙家小姐,似乎是有点意思的。苏墨钰用看白痴的眼神瞅她一眼:“来就来了,关我屁事。”
说着,一把抽出自己的袖口。“你……”方氏顿觉脸上无光,苏墨钰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以前对自己言听计从不说,更不敢有半句忤逆之语,如今他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你浓浓不屑,这才刚得到皇帝的赏识,就如此嚣张,若今后真的成了大器,自己在这府中哪里还有立锥之地。不行,今天不管怎样,计划都必须成功!腆着脸,她三步并两步追上苏墨钰,索性挡在她面前:“孙小姐就在后园,你去见一面。”
她压低了声音:“算是给孙夫人一个面子,她毕竟是长辈,又与我们太师府关系匪浅,朝堂上的那些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了解的不清楚,但你能不清楚吗?”
苏墨钰是知道孙家的,大理寺卿孙茂与苏家一直走得很近,苏家有很多事情,都要依仗孙茂,确实得罪不起。可见不见孙小姐,跟她有关系吗?一把推开方氏:“男女授受不亲,私下见面有辱门风,姨娘这是想害我呢,还是想害孙小姐?”
一句话,孙夫人脸色就变了,方氏更是惶恐,急急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管你什么意思,老子先走一步了,管你打得什么主意,自个儿玩去吧。眼看苏墨钰越走越远,方氏没办法,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她歉疚地对孙夫人道:“真是对不住了,早知道钰儿这孩子这么任性,妾身就不该邀孙小姐来府上,夫人稍等,妾身这就去叫小姐,今日之事,全是妾身的错,改日一定带着钰儿登门道歉。”
其实,孙夫人听了苏墨钰的话,也觉得带着女儿冒冒失失来见外男,的确所有不妥,于是点头道:“没什么好道歉的,苏小公子说的也对,是我们太冒失了,我在府外等阿澜,你让她直接去正门找我即可。”
方氏又谦卑地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转身朝着后园的方向走去。眼看就要走到后园,她猛地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