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水面上吹来凉凉的冬风,披着一件大氅的高湛听见陈逢的话久久不语。不知过去多久后。他才忽然转身过来,咧嘴而笑,显得很没心没肺的说道:“行了,起来吧,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陈逢早已猜测到高澈然多半已经了解清楚,但还是装出一副极度错愕的表情来,“大人...大人知道了?”
“别搁这儿大人大人的了,”高湛没好气说道:“你以为陛下派我来这剑北大地,单纯只是赈灾饥民,整顿吏治的吗?”
这句话已经说出来,陈逢自然不能继续装糊涂,那就太假了。如今朝廷削藩之事基本上已经摆上明面,之前高湛也旁敲侧击过,他再装糊涂完全说不过去,且今天陈逢就是来跟高湛表态的。于是故作惊讶道:“果然是这样啊。”
高湛愕然,“什么果然?”
陈逢坐下,说道:“其实前些天我就猜测过,你堂堂陛下钦点的御史,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怎么可能来清溪这种小县城,而且一待就是这么久,我其实已经想过你应该是为了削藩之事而来的。”
是啊,他已经在清溪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相较起在府城中所留的时间还要久。也正因此,高湛知道陈逢是个聪明人,和自己一样的聪明人。如果陈逢这时候还跟他装糊涂,那他就要怀疑陈逢是否别有用心了。听见陈逢这般说,心中反而放心了不少,“那么子时,你对此事如何看呢?你认为朝廷削藩的政策是对是错呢?”
“我说高大哥,这种事儿你就别拿来问我这种芝麻大的小官,”陈逢笑道:“是对是错又岂能是我能评判的,我只能说,食君禄忠君事,听命办事就行了。”
高湛一声轻笑,却是向旁边的贾第吩咐道:“去弄桌酒席来,今天我要和贤弟痛饮一番。”
……一桌丰盛的美食上桌,虽然这并不是自己家里面准备的,可陈逢一点也不客气。高湛没有立即动筷,他当然不相信陈逢真的对削藩之事没有任何想法,不过他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很直接的说道:“贤弟,最近我也没少受你的招待,还有你弄出来那些新奇玩意儿,说实话,让人大开眼界,也让我十分佩服,”“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现在也不瞒你,此次我南下,主要任务就是为了削藩之事而来,而你的老师,和定川王走得太近了,实话跟你说,陛下对他很不放心。”
“来...喝酒,”陈逢笑哈哈的斟酒,玩笑般道:“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陈子时还能攀上高御史这层关系。”
高湛却是抓住他,肃然道:“贤弟,我直言吧,定川王态度强硬,而他的势力也颇为强大,此事极有可能是无法和平解决的,为兄必须问你,如果届时你的老师站错了位置,你怎么办?”
陈逢看他认真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吃起菜来,说道:“天地君亲师,我当然是明白的,其实我老师的态度,我早有猜测,我府里的田先生,实际上就是我老师特意安排在我身边的,他也担心我站错队啊。”
“这话你也敢对我说?”
“呵呵,”陈逢端着酒杯笑眯眯的看着高湛,说道:“这些天我也细细想了想,你隔三差五的来我府中,不是为了棚里的瓜,而是为了看我是不是和定川王也有什么关系,”“现在你既然敢跟我说这些,我想你应该是没有要杀我的心了,而且田先生的身份,你们肯定也已经查清楚了。”
“哈哈,”两个酒杯撞击到一起,高湛朗声而笑,“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否则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就收拾到自己两个顶头上司。”
陈逢看着他脸上诡诈的笑容,笑道:“你不也是老狐狸,早就看出来了,还不是就看着我们斗,其实打我第一天来清溪之时,并没有和他们相斗之心,”“奈何我这身份,他们非是不相信我,千方百计要置我于死地,我也就是图个自保而已,就像高御史来清溪一样。”
听见这话,高湛打趣道:“哦,听你这意思,那么我最后的下场是不是也会和州伯迁李知风一样呢?”
陈逢抬眸,指着一桌子的饭菜说道:“我告诉你,要不是今天这顿饭,你估计下场就要跟他们差不多了。”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啊,”高湛拱手道:“不过我还是得谢过贤弟不杀之恩。”
两人相视而笑,爽快的笑声传出亭子,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久不相见的开起玩笑。不知过去多久后。两壶酒已经没了,高湛才将话题步入正轨之中,“贤弟,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看着你和李知风争斗而不插手,另外你也应该明白清溪这个地方有多重要。”
陈逢吃着花生米,也平静下来,“听大哥的意思,莫不是马上就要动武了?”
“即便现在不动武,那也快了,”高湛正色道:“西峡武通开源三府,乃是从剑南北入中原的三大要道,自西向东,西有安国公,陛下较为放心,东边有金州在,”唯有中线,武通卫废弛已久,虽说南边还有朝宁卫,但这里毕竟直面定川王,因此陛下很不放心,不久前陛下故意削去胶东王三县之地,也是想要看看定川王是否会调动兵马,”“结果呢?”
陈逢夹起一块猪肘子啃了起来。“结果就是,定川王确有调动兵马,而他的部署主要方向,便是清溪。”
“所以呢?”
陈逢淡定询问:“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高湛凝视过来,郑重说道:“如若定川王当真有动武之心,你必须统筹好清溪全县,保证驿路畅通,只有这样朝廷才能稳定向朝宁卫运送物资粮草,迅速击败定川王。”
“你现在也算是这清溪百姓的精神支柱,我相信这一点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陈逢早有预料,却还是很为难的说:“你开玩笑呢,清溪这条路本来来往的商客就很多,再加上县里没钱,驿路也常年没有修缮,你想要保证驿路畅通,总得拿钱出来修路才行。”
听见钱这个字,高湛便犯难了。看高湛一脸愁容,陈逢再想到他一路上巡盐的举动,便知道现在的朝廷也缺钱,道:“你说你,又要让马儿跑,却又不给马儿吃草,那我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让老百姓白白的干活吧。”
高湛却有些疑惑了,“我知道修驿路可能要在石料等方面花费些钱财,但百姓服徭役,乃朝廷制度,这不花钱吧。”
“哼,”陈逢冷哼一声,“我说御史大人,清溪县这两年多灾多难,现在百姓连自己的小家都还没有周转过来,再逼迫他们服徭役,你就不怕激起民变,到时候只怕遂了那位王爷的意。”
“你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高湛问道:“那么,贤弟有什么办法没有?”
陈逢等的便是他这句话,“我不只有办法,还能帮朝廷增添一大笔,不...是两笔极大的收入,不过我希望高御史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