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寡妇虽然心疼儿子,但毕竟不是楞头青,并没一上来就劈头盖脸问棒杆儿的事儿,而是先问了杜飞的工作情况。
十分痛心疾首,埋怨杜飞乱来,为啥要放弃轧钢厂正式工的名额,反而去街道办当了一个临时工。 杜飞笑呵呵听着,心里暗想:“这俏寡妇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这话说出来的确中听,一字一句都透着关心,让人如沐春风。”“秦姐,谢您关心。”
杜飞回答道:“不过工作上的事,可不是我自个乱来,这都是家里边长辈安排的。”
秦寡妇一愣,心说杜飞爹妈都死了,又打哪冒出来一个长辈? 不过这话她也不好多问,转又轻咳了一声,问起棒杆儿的事。 “小杜啊~姐还有个事儿,刚才棒杆儿回来弄得一身是土,问他咋整的,他也不肯说,后来逼急了就说被你给打了。”
杜飞稍稍一愣,没想到棒杆儿这孙子不讲武德,居然回家跟他老娘告刁状。 但他也没急着解释,而是继续听俏寡妇接下来怎么说。 秦寡妇在说话的同时,也在暗暗观察杜飞。 却发现他既没有心虚,也没有打了孩子的羞愧,更有些吃不准棒杆儿是不是在撒谎。 老话说,知子莫若母。 自己儿子是啥货色,当妈的心里最清楚不过。 秦寡妇暗暗皱眉,继续道:“你也知道,这孩子脾气倔,有啥事回家也不说,再加上他奶奶惯着,我更不好管教,你就跟姐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秦怀茹一脸恳切,一点儿也无抱怨诘难的意思。 如果真是杜飞理亏打了棒杆儿,此时心里怕是要无地自容了。 可惜俏寡妇根本不知道杜飞的脸皮有多厚。 如果换成何拴柱那厨子,早就破防了。 杜飞却不吃这一套,反而一脸严肃,往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秦姐,这事你不找我,我也得找机会跟你说说。”
秦寡妇见他好像特务接头,心里没有来的有些紧张。 谁知杜飞又卖关子:“这儿人多眼杂,上我家去。”
然后故意提高音调:“那个秦姐,做帘子的布我准备好了,您跟我去拿一下。”
这时正是下班的高峰,中院住户又多,进进出出,人也不少。 大伙儿都知道杜飞这败家子,买了一套新铺盖,原先被褥都拆了,让秦寡妇帮着改几条棉窗帘。 杜飞说完,径直推着车子回了后院。 秦寡妇更叫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跺了跺脚,也跟上去。 杜飞到家,把自行车推进外屋,停院里他怕半夜棒杆儿拔他气门芯。 一天没烧火,屋子里冰凉冰凉的。 “秦姐,您坐两分钟,我先把炉子点上。”
杜飞一边说,一边脱了外套,上外屋去点炉子。又顺便接了一壶水烧上,这才洗手,回到里屋。
这个时候,秦寡妇已经被晾的有些心浮气躁。 杜飞仍不慌不忙,先倒了口水喝,才好整以暇道:“秦姐,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有些不太中听,但咱们邻里邻居的,有些事如果不知道就罢了,但既然碰巧让我遇上,我就不能装聋作哑。”秦寡妇紧张的咽口吐沫:“小杜,你说!”
杜飞早就打好腹稿,大略把中午看见棒杆儿去自行车摊子卖赃物的事说了一遍。 秦寡妇一脸难以置信,泪水开始围着眼圈打转。 不管在感情上多么不愿意相信,但理智告诉秦寡妇,杜飞没有理由在这种事上骗她。 杜飞继续道:“秦姐,棒杆儿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不是我危言耸听,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你在厂里上班,应该明白偷厂里工件的性质有多严重。刚才在外头,我遇着棒杆儿,想趁机说说他,谁知没两句话,他就死命跑了,还摔个大跟头。”
杜飞没提棒杆儿虐猫的事。 这年头,人命都不值钱,更没人会在意猫猫狗狗的死活。 秦寡妇已经乱了分寸,一张俏脸煞白,焦虑道:“小杜……这,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算姐求求你了,好不好!”
说着,好像摸到救命稻草似的,双手紧紧抓住杜飞。 俏寡妇的手骨骼纤小,手背的肌肤虽然白嫩,手心却有不少老茧。 该说不说,轧钢厂车间的工作,对一个女人来说,绝对不轻松。 杜飞顺势把另一只手按在俏寡妇手背上:“秦姐,您放心,我肯定守口如瓶,不过棒杆儿那孩子你真得管了。贾哥走了这几年,你又当爹又当妈,拉扯一大家子图个啥?不就盼着棒杆儿有出息,您这苦日子就熬出头了。”
杜飞一句话算是说中了秦寡妇的心思。 古往今来,但凡年轻守寡的,无非就是这个念想。 杜飞沉默片刻,容她思索,又接着道:“但现在棒杆儿这样,您觉得将来有希望吗?万一哪次偷东西让人逮住,棒杆儿这辈子可就毁了。”
杜飞说的语重心长,心里却在偷笑。 今天晚上棒杆儿那货,一顿毒打绝对是跑不了了,就算打不死,也得脱层皮。 秦寡妇则如坠冰窖。 原先她虽然知道棒杆儿小偷小摸不好,但每天在厂里累个半死,回家还得洗衣做饭,让她精疲力尽,无暇去想将来,只能浑浑噩噩的过一天算一天。 而现在,杜飞残忍的揭开了她不愿去想的晦暗未来。 秦寡妇失魂落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一个画面:棒杆儿带上手铐,被公安抓走了。眼睛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杜飞见她这样也适可而止,没再煽风点火。 过了一会儿,秦寡妇情绪平复下来,用手抹了抹眼泪,更显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杜飞瞧着,心中不知不觉升起一团燥热。 秦寡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杜,这次姐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提醒,棒杆儿这孩子……” 说着悲从中来,又抹起了眼泪。 杜飞站起身,在脸盆里倒上温水,拧了一条新买的白手巾,递给俏寡妇:“秦姐,您先擦擦脸,棒杆儿年纪还小,现在管教还来得及。不过您也要有心理准备,这么大的孩子不好管了,要是您下不定决心,怕是……” 杜飞没把话说尽,但以秦寡妇的聪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闪现出坚定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