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才是淮河两岸这一片红灯区最为热闹的时候。
这里是建业城最大的一片销金窟,城中几乎所有的秦楼,赌坊都开在这里。 叶冲凭着手里的那一枚铜钱,赢光了那群乞丐身上所有的铜钱。在那群输急了眼的乞丐的围殴下冲了出来。 没有还手,若是真要还手,别说是那群瘦骨嶙峋的乞丐,就是十七八个壮汉也不够他打的。 没了修为,可是之前十数年修得的修为全做了滋养这副身体的养分。 虽然这大量的“养分”如今被真正吸收消化的不多,其它的都还存储在胸膛中那颗跳动着的诡异心脏里,随着心脏一次一次的跳动,随着血液沿着血管流经全身,渐渐发挥效用。 可如今这一副身板就已经不可轻侮了。 赌局处处都有。几个身上只有一枚两枚铜板的臭乞丐可以蹲到墙角设局开赌,略有些产业的市井小户,一样可以在绿荫下摆上一张小桌子,押上几枚铜钱试试手气。 所以,叶冲转换着赌局一路赌来,手里的铜钱不长时间就换成了银角子,再然后就是一小锭的银子,一大锭的银子。 五两的官银落注,街头的小赌局已经接不下这么大的赌注了。 好在,那些个赌坊倒是与秦楼不同,不会以衣貌取人,也不计较你手里攥的是小锭银子还是大额银票。 而那些个全副心思都在点子大小上的赌客们,大多也没心思在意身边的小叫花子是香是臭。他们在意的只会是旁边的赌客的手气。 “小兄弟,好手段啊。”连赢十局,把把全注,等到叶冲面前堆起四千两的银票时,身后已经围了一大群人,对面的庄家已经从一个俏丽小娘换成了一位鹰鼻老者。 没急着开始第十一局,老者一脸审慎地望向叶冲。 扮猪吃虎,这样的事情在赌坊里并不少见。 敢开赌坊的后台都硬,可是不还有一句话说的好,天外有天。尤其在这京城之中,深水蛟龙比比皆是,保不齐一个看着不起眼的亮出真身来,就能晃瞎你的狗眼。 去年,就在这条街上,那家比自家这赌坊后台还要硬上几分的银钩赌坊就被砸了场子。 一个看着不起眼的外客,趁着千多两银子,只六把注就赢了银钩赌坊全部家当,外加三手千王徐离的一只右手。 愿赌有输,原是赌场上的规矩,可三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 于是银钩赌坊坏了规矩,想要耍赖,想要用强,却不想那人身后站着的竟然是靖王爷家的二公子,建业城里有名的小太岁。 遇到这样的局,有着户部侍郎作靠山的银钩赌坊只能认栽。 十二岁的叶冲姿容俊美,虽然是一身乞丐打扮,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从容,淡定却是寻常人物万难模仿得来的。 别说是寻常的十二岁少年,就是那些个高门巨阀里培养出来的贵嫡公子,那些个混迹官场多年的朝廷重臣,又有几个能比得上两世巅峰杀手出身的叶冲更加从容,更有定气? 自负有着识人之明的金眼鹰秦六爷爷,已经完全摸不清楚对面这小子的来路了。 “手段谈不上,是才几局都是那位姑娘在坐庄,骰盅又不在我手里,我呢,便是想弄手段也弄不了。”
叶冲淡淡地笑道。 “那么这位小爷今日可玩的尽兴了?”
秦六爷又问。 “倒也无所谓尽不尽兴的。我呢,本就不嗜赌。今日不过赚些花销银子罢了,这几千两。”
叶冲拈起桌面上的那一塔子银票道。 “这几千两的银子,倒也勉强够我数日花销了吧?”
有些不太确定,实在是叶冲对于这一世界银子的购买力不清楚。 魁是个杀手,而且是属于另一个几乎游离于凡俗之外世界里的顶级杀手,与他有着业务交集的不会是凡人。而他那个人,一辈子唯一上心的就是如何除去体内的那只魂蛊,不再成为别人手里的一只傀儡。 所以,叶冲在他留下的记忆里,竟然没有找到有着花销银两的记忆。 “四千五百六十一两纹银,若不去红袖招那样的地方一掷千金,怎么都够几个月的花销了吧。”
秦六爷笑着道。 对方若是就此收手,那是最好不过。对于一个看不清来路的硬茬子,他更倾向于息事宁人。 至于这四千多两银子,别的不说,就人家那种自己都看不出来的千术,就值得这个价钱。 “只要够数日的花销那就行了。”
叶冲笑着将银标塞进怀里,准备就此罢手,不想旁边一个人倒不愿意了。 “哎,哎,怎么?这就认怂了?你这会子手气正旺呢,何不一赢到底?”
闻声,叶冲笑着转过头来,望向说话之人。 “看什么看?接着下注呀!什么意思,刚才一把一把欺负的人家那个姑娘都快哭,这会子来了个老头,你就不行了?”
是一个打扮的极其整齐的小公子。若此时的叶冲洗干净了脸,再换上一身得体的衣衫,二人站在一起那就是一双玉璧。 “小姑,公子可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你也瞧见我这一身。”
叶冲笑着回手指了指自己身上。 “实话说,从早上到现在,我水米都还没粘牙呢。好不容易趁了这几千两银子的家当,想着晚上总能吃上一顿饱钣了吧?若依着公子的话,把这一注押上,万一都输了呢?难不成晚上还要把这张嘴在糊到墙上去?”
小孩长的漂亮,尤其是那一对眼睛,同叶漪的倒有着几份相似,所以叶冲也就对他生出了不小的兴趣。 “左右不过几千两银子的事情,看把你小气的。不过,为什么要把嘴糊到墙上?嘴又怎么糊到墙上?”
小公子这句充满孩子气的问话,一下子把四围的这些赌客门给逗笑了。 “喝西北风啊。兜兜里没了银子,也只有喝西北风去填饱肚子啦。”
叶冲也被这位公子孩子气的问话成功逗乐。 “啊?!”
小公子不是傻,只不过是家里养的太仔细,这种喝西北风之类的俚语听得极少罢了。此时已然觉悟出那是出自对方的一种自嘲和调侃。 “你这人倒有意思。我看旁的这些赌客,不管输了赢了,都不肯轻易放手,你倒是,说不赌便不赌了。”
很显然,这个衣着华丽的小公子,对叶冲这个邋遢的小叫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哈哈,或者是我这人比别人的胆子要小一些吧。”
叶冲一边笑着话说,一边就从坐位上站了起来。 既然不打算再赌下去,那么这位置就该让出来。 “公子慢走。”
见叶冲准备离开,金眼鹰秦六爷连忙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他其实是一个傲气的人,尤其是在他所善长的这个行当里,更是有着绝对的傲气,若不是在技术上能胜过他,或者与他旗鼓相当的人,他是不会假以辞色的。 叶冲也笑着拱了拱手,道了声回见,这才转身离了赌坊。 叶冲走出赌坊大门,一回头,却发现那个小公子也跟着走了出来。 “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叶冲止步,半转身笑着问了一句。 “嗯,每次听我家的几个哥哥说起,总觉得这地方是如何有趣,原来不过如此。”
小公子点了点头,一脸被骗了的不忿神色抱怨道。 “是才公子不曾下场,只作旁观自然体会不到这其中的乐趣。”
赌,就是在输了时的失望和不忿,赢了时的兴奋和喜悦,这两种落差极大的情绪转换中,去享受那种激素急剧分泌带给身体的快感。 “下场?我倒是想下场来者,可身上一钱银子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