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塞利城市坐落在一片丘陵山地之间,鳞次栉比的红顶白墙的建筑,还有许多古老的罗马风格的古老建筑和街道,甚至还保存有城墙。
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6点,太阳都快落山了,整个城市披着一层夕阳余辉,看上去景色很美。 我们的车在一条古老的东西街道上慢慢行驶,街道狭窄,行人也不少。 南纳坐在我和耗子中间,用随身听戴着耳机闭着眼听音乐,对外面的风景一点都不看。 “南纳,听什么呢?”耗子问。
“Queen(皇后乐队)。”“我去!这么老牌的乐队。”
大块头说。
“经典永不过时。”“不看看风景啊?”
“这些街道还是老样子,毫无变化,有什么可看的。”
南纳仍旧闭着眼说。
看来她真的也来过这里。 “这种街道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就靠它的古老风格吸引人。”我抽着烟说:“城市里也有不少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毕竟这里是省会城市。”
“我看这省城还不如我们那里繁华呢。”
耗子用汉语说:“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牛粪味儿——道格拉斯也不给派个好点的飞机,坐那种小飞机晃晃悠悠晕得我难受,现在更难受了。”
“知足吧耗子,”我说:“能有飞机坐就不错了,至少不要办登机手续、过安检,多方便。”
“这里人不太多啊。”
大块头说:“从飞机上看不是农田就是丘陵,一片黄色的荒地,让我想起了火星表面。”
“切!你去过火星了?”
耗子呲着牙调侃道。
“没去过,但我看过照片。”“你们不能用我们的标准来衡量欧洲,”我说:“他们很多地方都是地广人稀,这城市100多万人口已经不少了。而我们省城人口400多万,是他们的四倍还多,他们没得比。”
“你们说的什么?”
南纳睁开眼问。
“哦,没什么,瞎聊。”我说。
“听不懂。”“因为你不会中国话。”
“你教我。”
南纳说。
“啊……好吧,回去慢慢教你。现在你先给我当好翻译。”开车的司机嘟嘟地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只有南纳偶尔和他对答两句——她说来过开塞利,所以自告奋勇地要求跟了来,任务就是给我们当翻译。这丫头纵横欧洲各国,什么语言她都能来两下子。 车又开了一阵子,在一条南北街道口,停住了,司机指着街道里面,叽里咕噜。 南纳说:“他说我们要找的古玩店就在这条巷子中间的路东,沿着街道走就看见了,这里太窄,车进去不容易出来,让我们自己走过去,不远。”
我们只好下了车步行。 街道比较窄,地上都是石头铺的,两边有些罗马和塞尔柱时期的旧建筑物,很显然是一条更古老的街道,里面各种店铺林立,卖纺织品、服装、手工金银器、糖类食品和杂七杂八。游客并不是很多,大概我们来的不是旅游旺季的时候。 耗子拿着本旅游小册子看着,买了些烤肉、酥饼之类叫不上名字来的零嘴,说是特色美食,还特意给南纳买了几种软糖。 她似乎对那玩意儿挺喜欢,一边逛一边吃,给我嘴里塞了一块,我一嚼就皱了眉头——甜得齁嗓子,实在受不了。 “喂,那里,安契比来古玩店。”
南纳指着街对面。
那是一座鲜明古老的罗马风格的石头建筑,拱形的门都是很精美的花型,门上是一溜字母,可不认识。 “那是什么字?”耗子问:“看着像英文,可又不是。”
“土耳其字母。”
南纳说。
我们过了街道到了古玩店门口,一推门,门上有个古老的风铃,丁零当啷一阵作响。 跨进门,里面的地方倒是不算小,大概有100多平方,大桌小台、高架低柜,包括地面上,放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老旧玩意儿,木头的、金属的、骨头的、石头的、陶的、瓷的、角的、壳的、皮的、布的、橡胶的、塑料的……琳琅满目,大多叫不上名字来,里面有些看上去的确是很古老的玩意儿,另外就是一些具有土耳其风格的旅游纪念品。 因为东西太多,空间虽大却显得很拥挤,货架之间是狭窄的通道。里面只有两个伙计和六七个游客,在买纪念品。 让我惊奇的是,在门口右手边矮架上的一堆破烂里,看到了一只中国的青铜双耳方壶,看那形制和纹饰,应该是西周末期或春秋早期之物,伸手拿起来一掂就知道是真玩意儿,可惜没了盖子。 “那个,据说是个很古老的中国古董,是一个英国佬卖给我的,在那里已经很多年了,无人问津。”一个声音在面前响起。
抬头一看,面前是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头,脸上带着很和气的微笑。 他看上去至少有80岁,雪白稀疏的头发,眼窝深陷,眼圈有点发红,蓝眼睛,长脸大鼻子,脸刮得很干净,满脸很深的皱纹,带着几块褐色、黑色的老人斑,鼻头上有个小肉瘤。 最主要的是,他好像得了极其严重的白化病,皮肤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穿着一身灰白色带红黄花格子的夹克,白裤子,腿上搭着条毯子,横担着根手杖。他个子应该挺高,站起来得接近一米八。 听他说话的声音,就知道就是和我通电话的那个人。 他笑吟吟地问:“请问先生,有什么可以效劳的?”——他一说话,我看到了嘴里的四颗犬齿,比普通人的要长,心里就一抖。 我急忙放下铜壶,伸过手去,说:“您好,萨克里先生,我是宇天龙,中国人,我们约好的。这是我的两位兄弟,段和马,这位是我的翻译萨缪尔森小姐。”
“哦,呵呵,你好,宇先生,欢迎光临,我也一直在等您。”
他和我握手,又和耗子、大块头、南纳一一握手:“欢迎,段先生、马先生。啊,还有如此美丽的小姐,萨缪尔森小姐,您可真象鲜花一样迷人。”
南纳和他握手,只是两个嘴角往上一翘,算是微笑了。 “萨克里先生,请问,您是艾丽罗娜的……” “三曾祖父,她的曾祖父是我的二哥。”
老头说:“这家古玩店是我们的祖父安契比来·努尔·萨克里开的,已经有230多年历史了。”
“哦……”我却惊讶了,艾丽罗娜至少得有30岁,曾祖父,这老头绝对不止80来岁。 最让我奇怪的是,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夕阳通过玻璃门窗照进来,老头和轮椅正好沐浴在阳光中,可他并没什么特殊反应,还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们。 我看看老头,又转头看看外面西斜将落的太阳,再转回来看看老头,满心疑惑——我是遇到了假吸血鬼?还是遇到了假太阳? 老头好像明白了我的疑惑,呵呵笑起来,对里面大声说:“希德迈、卡柏,今天我有重要的客人,提前打烊吧,你们可以早走会儿,记得把门锁上。”
那两个伙计就开始往外请客人,然后关上店门,挂上打烊的牌子,拉下保险门锁上,走了。 “请,请跟我来,小姐、先生们。”
老头自己双手推着轮椅的轮子,在狭窄拥挤的通道间灵活地拐来拐去,一边走一边絮叨:“我去过一次中国,那时候我才20多岁。在中国,女人都把脚用布缠得很小,走路很困难,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残废;男人都带着一条奇怪的长辫子,看上去很滑稽……哦,请原谅,我无意冒犯。”
“没什么,萨克里先生,当时的情况的确如此。”
我嘴里应付着,可心里更惊讶了,按照他说的,他恐怕得超过100岁了。
“谢谢。那时候,中国的平民都很矮很瘦弱,非常瘦弱,就象生病一样,见到他们的上司很恐惧,看到我们这些外国人也很恐惧,总是下跪……而且,他们不可思议地把鸦片当成可以长生不老的良药,他们的血液都是一股鸦片的味道……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他絮叨着。
“现在中国不是那样的了,先生。”我说:“至少没人再留长辫子、缠小脚,也不吸鸦片了。”
“嗯,是啊是啊,看到你们就知道,你们都很强壮,很健康,身上有烟草味道,我也喜欢烟草,比鸦片要好……” 一直到了最里面一个圆形的柜台后面,那里有一根四方形的大柱子,大柱子后面是个货架,老头用拐杖点了一个按钮,那货架慢慢移开,露出一个电梯的门来,他用拐杖又按了按钮,门开了。 “请,小姐和先生们。”
老头说。
我一看电梯,头皮就开始发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老头却自己推着轮椅先进去了,显然不能有什么问题。 我迈步进去,耗子、大块头、南纳也都进去,电梯门关闭,开始下降,只有一层,可不知道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