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是在陆芷沅意料之中,那时祁渊虽猜出他们是楚姓士卒,意图报复,但一路跟随要花费人力财力,若无人支持,他们的行动不会那么顺利。魏氏视祁渊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陆芷沅一直疑心此事的背后有魏氏参与。至于第二件事,陆芷沅听得心头沉沉压下去。祁渊惩罚了楚姓的人,祁泓去派人去看他们,楚姓众人念谁的好,不言而喻。陆芷沅看着河道对面,一棵榕树下,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在捡刚掉下的榕树果子,似乎是兄弟俩,弟弟乖乖地跟在哥哥后面,哥哥不时把捡到的果子给弟弟。祁渊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沉默了下来。“若父母爱之,兄友弟恭,谨守礼制,他们或许能一辈子都这般和睦。”
陆芷沅轻声道。祁渊收回目光,冷哼:“有些人是不愿看到这些美好景象的。”
他们又走进一家店铺,是一家古玩店,陆芷沅扫视一圈,没看到喜欢的,正想出去,转身时看到博古架上挂着两枚鱼形玉佩,还能合在一起。掌柜拿下来给她看,笑道:“贵人,这是双鱼佩,可合可分,是一对的。”
玉不名贵,是这边常见的黄玉,但胜在雕工精致,寓意又好,陆芷沅端详了一会,抬头看祁渊,祁渊已让长风付了银子。“你戴一个,我戴一个,刚好是一对。”
祁渊笑道。陆芷沅小心地收好,“回去我重新打络子再给你。”
两人出来,李怀川不知何时过来,在外头等着,神色有些凝重,他向祁渊道:“殿下,微臣有要事禀报。”
祁渊同他走到旁边,李怀川低声说了几句,陆芷沅隐隐听到他提到东北边境两次。“去都护府看看舆图再说。”
祁渊道,又转身对陆芷沅,带着歉意道:“阿沅,我不能陪你逛了。”
陆芷沅温颜一笑,“东西都买好了,我腿也累了,刚想回去歇息呢。”
“好,你先回去歇着。”
祁渊道,让长平和一队虎豹骑送她回云水别院,自己则和李怀川去了都护府。陆芷沅回到云水别院,和闻春她们把买回来的东西分别包好,贴上名字,待陆少淮到应州,让他带回去给阿娘她们。弄好后,她又把关于互市的各项内容看了一遍,再细想是否有需要修改之处。等她从书案上抬起头,从门里望出去,才发现落日的余晖已洒在远处连绵的山脉上,苍翠的山上亮着淡淡的霞光,有种虚幻般的美。陆芷沅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院里很安静,祁渊还没回来,不知道东北境出了什么事?茗玉端来一碗杏仁酪,“侧妃,吃碗杏仁酪先垫一垫。”
这些时日,陆芷沅都是和祁渊一起吃晚膳,若是他回来晚,她会等着。她小口地吃杏仁酪,望着那映着霞光的山脉,陡然想起太上隐者的诗: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若是能在此地住下去,不理世事,不知岁月,也是一件幸事。陆芷沅刚吃了几口,祁渊就回来了,她放下碗,“我还以为你要晚些才能回来呢。”
“都护府那边准备吃晚膳了,所以我便回来了,吃完再过去。”
祁渊道,走到水盆架前洗手。“那你怎么不在都护府吃,何苦来回跑。”
陆芷沅道。祁渊接过听夏递来的帕子拭手,来到她身边坐下,笑道:“我想同你一起吃晚膳。”
陆芷沅笑了起来,满脸欢喜。茗玉和闻春很快端来饭菜,祁渊吃着,一面告诉她东北边境的事。金燕国每年入冬前都会举兵来犯,抢夺边地百姓的存粮家畜等物。按惯例,东北边境的戍边大营会在他们来犯时做好应战准备,护好边地百姓。但今年,不知何故,东北戍边大营竟然挡不住金燕国的进犯,让他们深入东秦几十里,一路烧杀掠夺,百姓死伤无数。“现在如何了?”
陆芷沅神色一紧。“关家军闻讯,派关景舒带了八千骑兵赶过去,和东北大营挡住了金燕国,如今还在打着。”
祁渊把清炖鸭的汤汁放进碗中泡饭,吃得很快。“一定要把金燕国打回去,不然突厥和柔然会觉得有机可乘,倘若他们三国连成一线,我们应付起来,会很吃力。”
陆芷沅道。“对,这点是最重要的。”
祁渊抬头看她,赞许一笑,又问道:“你还看出了什么?”
“我记得你去岁也巡视过军中的事务,那时可发现东北大营有何不同?”
陆芷沅问道。祁渊摇头。陆芷沅深深看着他,“也就是说,东北的大营变数是今岁才开始的,又或者说,从你发落楚姓士卒到东北大营开始的。”
祁渊也看着她,笑道:“你我想的果然一样。”
他夹了一块鸭肉放进她碗中,“若是你来处置此事,你会如何处置。”
“若是我,我会亲赴东北边境,拉那些楚姓士卒出来,让他们看看,一国储君是如何为国拼命,为百姓效力,他们又是如何做的?待把金国打回去,要尽早把撺掇楚姓士卒的人揪出来,军队乃一国稳定之根本,军队一乱,国也会跟着乱。”
陆芷沅道。祁渊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你说想的,皆和我一样。这便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他吃完饭,用茶汤漱口后,过来抱着她,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你慢慢吃,多吃些。晚上早些歇息,不要等我,我可能会忙到很晚。”
“好。”
陆芷沅放下筷子,起身送她到廊下,目送他出了月洞门。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她目光往上抬,望着远处的山脉,轻轻一叹。不理世事,于他和她,是绝无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