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来了？在哪儿呢？”
梁振英原本厉色的五官瞬间温柔下来，他抻长了脖子朝外张望，满眼的舐犊情深。
“在路上呢，一会儿就到。”梁振英一听这话，心情明显大好，对姜鹤的态度也是180°大转弯，不再是之前的横眉冷对，而是慈眉善目地冲她笑了笑，“那先谢谢你了，小姑娘。”
“哈哈，不用谢，爷爷。”
姜鹤尴尬陪笑，顿时觉得梁颖龙那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急脾气九成九是因为遗传。 “行，爸您再坐会儿，我跟小姑娘上外头聊……另外，您有什么事儿直接喊我就行，别老按这铃了。”
梁颖凤说着就想把那呼叫铃从梁振英手里抠出来，可梁振英却死攥着不撒手，还故意又连摁了好几下。 梁颖凤的眉头瞬间拧得死紧，她疲惫地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得，您想摁就摁吧。”
“让你见笑了，我爸现在跟那七八岁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梁颖凤明显头疼得厉害，她用力捏揉着太阳穴，额角上有涔涔的冷汗。 “您还好吗？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会儿？等您弟弟过来，我跟他应该也可以吧？”
姜鹤有点担心梁颖凤的身体。
“你问他就等于白问，他什么都不知道。”梁颖凤拉开茶几下头的抽屉，翻出止疼药，干吞了一颗，不到五分钟，她就明显缓了过来。
“姓名、性别、年龄……我爸到7月份就92了，看不出来吧？”梁颖凤抖了抖调查表，颇为自豪地说道。
“真看不出来。”梁振龙脸色红润、气色极好，连牙齿都没掉几颗，甚至有精神头欺负闺女，瞧着也就跟姥儿岁数差不多。 “那爷爷是因为什么病瘫痪的？”
“脊椎里长了个瘤子，虽然是良性的，不过位置不大好，要是开刀，保不齐就下不来手术台，又加上岁数这么大了，医生就建议我们保守治疗。这几年瘤子长大了，慢慢压迫到神经，就瘫了……不过除此以外，老头儿没别的毛病，就是血脂稍微有点高。哦，对了，我这有病例，你要看看吗？”
“如果不麻烦的话。”
姜鹤在pad上飞快记录着老人的情况。
梁颖凤很快找出病例交给姜鹤，姜鹤翻了一遍，发现确实没别的问题，简单拍了两张照片后就还了回去。 “姐，人来了吗？这要是没来，绝对是骗……”梁颖龙风风火火地推门闯了进来，他看见姜鹤的那一刻明显愣了一下。 “梁先生您好，我是洁萍助浴的姜鹤。”姜鹤只当没听见他那个“骗”字，起身冲他伸手。
梁颖龙跟梁颖凤俩人模样神似，一看就是姐弟俩，不过俩人体型相差极大，梁颖龙高且壮，肚子都快把羽绒拉链给撑开了，梁颖凤比弟弟矮近一头，身形又消瘦，姜鹤怀疑她连弟弟的一半体重都没有。 梁颖龙脸上没多少皱纹，整个人瞧着年轻了不少，可梁颖凤却是有些显老的苦相，尤其是青紫的眼下，一看平日里睡眠就不大好。 “你多大啊？有30吗？这么年轻，怎么想起来干这个呀？”梁颖龙迟疑地握了握姜鹤的手，“是找不着工作吗？还是……” “你管人家呢！”
梁颖凤径直打断了梁颖龙不算礼貌的发问。
她话音未落，梁振英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里屋传了出来，“是龙来了吧？”“哎，是我，爸我来看您了！”
梁颖龙把羽毛绒让沙发上一扔就冲进了屋，不再管尚未洗清骗子嫌疑的姜鹤。
梁颖凤捡起羽绒服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你看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我能看一眼您家浴室吗？我们助浴的时候会使用热水器，还可能更换软管甚至是花洒。”
“没问题。”
梁颖凤领着姜鹤在浴室转了一圈，姜鹤确认热水器跟花洒没问题后，又把《上门沐浴护理服务协议书》给梁颖凤留了一份。
“咱们加个微信吧，这样您有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跟我们联系。”姜鹤走之前，还特意去跟梁振英还有梁颖龙打了个招呼。 她注意到梁振英左手捏着一串被婆娑得极油润的檀木佛珠，时不时地拨弄一颗，嘴里还碎碎念着，依稀能听出什么“须菩提”还有“菩萨”之类的词儿，便多嘴说了一句，“爷爷还信佛呢，真是虔诚啊！”
姜鹤完全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捅了“马蜂窝”。 “不信，就是怕死，念经续命呢！”
梁颖凤的回答太过直白，姜鹤根本就没法接，那句话就跟块石头似的，硬邦邦地砸在了屋里几人的脚面上。 “姐，你别瞎说成吗？咱爸才不怕死呢！”
幸好梁颖龙及时跳出来大声反驳。
“小姜，我跟你说，我们家老头儿年轻那会儿才要强，快80了，出门那衣服还熨得笔挺，裤缝也溜儿直，领子都浆洗得板板正正……都是他自己弄得，谁看了不竖大拇哥啊？我还记得老头儿那会儿说以后要是瘫在床上，绝对不拖累我们姐弟俩，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厨房拿刀抹了脖子……哎哟，你不知道，我爸刚瘫那会儿，我们家连把指甲刀儿都不敢放在外头。”梁颖龙越说越激动，脖子上青筋暴起，声儿也抖得就跟在北风里打转儿的破塑料袋子似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爸可千万得好好活着，有您在，我跟我姐才是有家的孩子！”
梁颖龙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竟然还带上了些许戏剧化的哭腔，搞得梁振英也跟着老泪纵横起来，父子俩抱作一团、哭天抹泪，姜鹤站在旁边看着，尴尬得恨不得原地石化。 梁颖凤却是见怪不怪，抱歉冲姜鹤笑了笑，“这爷俩儿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出，戏瘾大着呢！跟你没关系的，我送送你？”
“姐，你说她是骗子吗？”
梁颖龙一听到关门声，就立马从屋里窜了出来，神神叨叨地问。
“这洗一回多少钱？”梁颖凤拿起协议书就开始翻看。
“399！”梁颖龙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梁颖凤抬眸看了他一眼，明显不相信。
“第一回99，以后都是399。”梁颖龙赶紧找补了一句。
“为99块钱费这么大劲？她要是骗子，得饿死！”梁颖凤说完就拿起了笔，在协议书上刷刷签好了名，“颖龙，说实话，你这回找的这个‘助浴’比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都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