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
我伸手指向道长。
道长还是习惯的捋了捋胡须:“老万呢?来个臭鳜鱼,腊味合蒸,万家草扎肉,猪拱嘴,猪舌头,酱牛肉各一份。 “再来一碟花生米,有板栗的话,来一盘板栗炒鸡。”“板栗有,刚上市。”
说完少妇转身走了。
我听着道长一口气如数家珍的报了这些菜名,真是美食行家。 道长站起身又向下面喊:“再来一坛醉谪仙。”“好的。”
已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不一会,少妇一手托着一个红漆的托盘,上面有花生米,猪拱嘴,猪舌头和卤牛肉。 还有碗筷,两只酒杯,一个花瓶状的酒尊(分酒器),手里还拎着一坛酒。 酒坛已打开,坛口挂着一个小巧的银酒端子。 道长抱着酒坛深吸了一口,美滋滋的样子,挥挥手:“你去忙吧,我们自己来。嗯,等会叫老万来喝一盅。”“他在忙呢,晚上也订满了,一时走不开。”
少妇说。
我用酒端子打酒,正好两端子一尊,然后用酒尊酙了两杯。 我双手端起酒杯:“师傅我不会喝,我敬你。”道长忙按住我:“别急别急,先吃菜,吃饱了肚子再喝,酒入空肠容易醉。”
我夹了几粒花生,满口香脆。道长不拘小节,抓了一把,一粒一粒的扔进口中。 我又加起一片卤牛肉,看似平常,入口清香,扣弹有嚼劲,舌尖回味无穷,真乃人间美味。 道长又吃了猪舌和猪拱嘴,端起酒杯。和我的酒杯碰了一下说:“喝!”
我喝了一口,是土烧,酒入口柔绵,不呛口,也不拉嗓子。辛辣中有一丝丝的甜味,又有一点苦味,很好喝。 道长说:“你知道猪身上最好吃的部位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道长用筷子点了点桌上的猪拱嘴和猪舌头说:“猪身上最好吃的是一头一尾,一舌一个耳。其次是猪蹄,猪蹄又分前蹄和后蹄。前蹄叫猪手,后蹄叫猪脚。 “猪手有补气血,润肌肤,通乳汁,托疮毒的功效,对虚伤羸瘦,或产后催乳,吃猪手有很好的食疗效果。”
我第一次知道,吃猪蹄还有这么多讲究。 我问:“胡师傅,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
道士微微一笑:“我们不称师傅,你可以叫我胡道长。”
我脸一红,忙道:“恕我无知冒昧!我自罚一杯!”
一杯酒下肚,一股热力从胃经食道,直冲头顶,马上晕了。 少妇又上了两道菜:臭鳜鱼和腊味合蒸。 腊味合蒸是火腿和香肠,揭开盖碗,一股腊味的鲜香扑鼻而来。 火腿红白相间,白的洁白如玉,晶莹剔透,红的艳如夏花,灿如晚霞,点缀片片香肠,状如红叶,仿佛人间烟火的诗意画。 尝一口入口即化,咸香的滋味在舌尖云绕 正如后来的《舌尖上的中国》所解说: “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 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 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
我用筷子夹了块臭鳜鱼,壮如蒜瓣,闻着臭如臭豆腐,入口却鲜香无比! 我又问:“胡道长,这臭鳜鱼为什么这样臭着吃了?吃新鲜的不好吗?”
胡道长笑了:“这是一道徽菜名吃,相传在道光年间,长毛还没有做乱。 “江城,安庆沿江一带的鱼贩每年秋后,将鳜鱼用木桶装运至徽州山区出售(当时有“桶鱼”之称),此时秋鳜最是肥美。 “那些在扬州发大财的盐商,各地开当铺的财主,掌柜的朝奉,归致的老官,老来归隐山林,有的是钱,都特好这一口。 “途中为防止鲜鱼变质,采用一层鱼洒一层淡盐水的办法,途中经常上下翻动。 “徽州多山,山路崎岖,只能靠肩挑,如此七八天抵达徽州山区时,鱼鳃仍是红色,鳞不脱,质未变,只是表皮散发出一种似臭非臭的特殊气味。 “但是洗净后经热油稍煎,细火烹调后,加大蒜辣椒。非但无臭味,反而鲜香无比,成为著名的徽菜。”
原来臭鳜鱼还有如此来历,中国饮食文化渊源流长,博大精深,果真名不虚传! 最后两道草扎肉和板栗烧鸡也上来了。 胡道长用筷子指着草扎肉说:“你尝尝这个,这是我们这的特色菜,你肯定没有吃过。”
我夹起一块,解开捆扎的稻草,轻轻一夹分为两半,果然:稻草扎肉,软糯香甜,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稻草香味浓,满口的肉香,回味无穷。 “嗯,太好吃了。”
我说。
胡道长点点头:“浓油赤酱是徽菜的特色,而草扎肉与红烧肉不同。 “红烧肉老百姓家家会做,我们这叫东坡肉,就是苏东坡的东坡,明白不? “稻草扎肉和红烧肉最大的区别,不仅在于它用稻草捆扎五花肉,这样炖煮出来的红烧肉会有一股稻草清香,与肉香融为一体。 “既有大肉菜的满足感,又少了几分油腻。关键的诀窍就是秘方腌制而不加盐。明白不?”我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吃饱了。胡道长说了很多,说的都是美食,没有一句是关于我的出路,也没指点迷津。 我放下筷子,对胡道长说:“胡师傅,我该怎么做呢?才能找到出路了。”
胡道长喝了满满的一杯酒,放下酒杯,捋一捋胡须:“天生我材必有用,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你叫什么名字?”
“张天扬,天空的天,飞扬的扬。”
我说。
“张天扬?你的生辰年月告诉我。”胡道长说。
我说:“七一年属猪的,农历三月初十,是卯时还是辰时?搞不清,那是农村没有钟,吃早饭的时候。”胡道长掐指算了半天,叹道:“可惜好个命造,被道破了天机。”
我迷惑不解:“道破了破了天机?什么天机。”
胡道长说:“你命里有文昌星,天乙贵人星。本应少年得志,青年步入仕途,中年好有一番作为。 “可惜被姓名道破了天机,变成无根之树,无线风筝,无巢之鸟。”
“我的名字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
我吃惊的问。
胡道长说:“名字,男不带天,女不带仙。本来张即是扬,还加上个扬。你的名字不但张扬,而且是扬上了天。 “张天扬?你想干什么?你还没有化蛹成蝶,化鱼成龙。风和日丽尚可,一旦风云变幻,狂风骤雨到来,你就会变成无线的风筝,无巢可归的飞鸟,明白不? “那我的名字要怎么改?”我紧张地问。
胡道长继续说:“你不可在天,要根扎大地。改名丕,叫张丕扬即可。”“配?什么配?”
我问。
“曹丕的丕,曹操的儿子。”胡道长说。
“曹丕(pei)?不是读曹丕(pi)吗?”我说。
胡道长说:“那你就读错了,读丕(pi)是通不的意思;读丕(pei)是大的意思。木,上面的一横象征是地面,上面的树木被砍了,只剩下的根。 “丕,是大地下的广袤,《易经》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地势坤就是丕的意思。明白不?”我感到惭愧,在胡道长面前,他的博学而多才,让我一直自嘘是大学高材生而感到自惭形愧。 在他面前我就是一个懵懂的小学生。 张丕扬!多好的寓意,天改为丕,从飘渺无羁的天空到深厚广袤的大地。 一字之差真是天地之差,判若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