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虞自然不会多说,低头看了无涯一眼,见小家伙也安安静静的,便叮嘱怀玉,“就是出了一趟城,你先将无涯带回去,让人打桶热水来好生洗洗。”
怀玉识趣地没多问,领着无涯沐浴去了。西苑,两个婢女一脸嫌弃地帮无涯擦洗着身体,借着换水的由头出了门,也不管小家伙有没有听见,直接议论道。“看来夫人果真是不喜欢大少爷,竟将大少爷带去种地,还弄得满身都是泥!”
“可不是嘛,瞧这水都浑了,怕是得换上两桶才擦干净,往后可别找我做这种活儿了,真脏!”
无涯在浴桶里面无表情地听着,望着浑浊的快要凉了的水,他刚准备起身,房门猛地被人推开。“哟,小脏东西,还知道回来?”
宋望峥大摇大摆地走进屋,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儿的苹果。他气焰嚣张地将苹果籽吐到无涯脸上,后者的眼底闪过一抹厌恶跟冷色,很快变恢复原样,假装害怕地缩到角落,“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
宋望峥拿起旁边的水瓢,故意往里扔了一把他方才在屋外和的稀泥,直接从无涯头顶扣下去,“当然是来看你这野种究竟有多脏!”
冰冷的稀泥又黏又臭,无涯猛地攥紧拳,眼神不着痕迹一沉。但他隐忍着没出声,表情比方才更加恐惧怯懦,“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跟母亲出去干农活了,我……”“你什么你!”
宋望峥气不过,又舀了一瓢水往前一泼,嗤笑道,“虽然你是去吃苦了,但本少爷就是看你不爽!”
“你一个野种,一个脏东西,也敢跟本少爷抢母亲的关心,你配吗?”
他越是跋扈,无涯便越卑微,抱着自己在浴桶中瑟瑟发抖,“不是我要去的,倘若你下次想去,我去和母亲说,让她,带你一起去。”
宋望峥气笑了,看着他这副窝囊的模样就兴奋,“开什么玩笑,祖母说了,本少爷就是天生享福的命,怎么可能去干苦力?”
“只有你这野种才配去地里干活,你给本少爷听清楚了,往后母亲带你出去种地本少爷不管,可你要是敢在府上讨好母亲,本少爷见一次,打你一次!”
无涯轻抿着唇,漆黑的桃花眼里看不见任何波澜,委屈地皱着鼻子,“我,我记住了。”
望峥洋洋得意地拍了拍手,把那半个苹果随手扔在地上,而后,见到桌上祁宴舟买给无涯的点心,误以为是沐晚虞买来的,全都抢了去。“那是……”“你敢拦本少爷?!”
无涯垂下脑袋摇摇头,“不敢,都是,都是你的。”
宋望峥满意地笑笑,“这还差不多,你是我家的狗,那就是本少爷的狗,以后你的好东西都是本少爷的,你只配捡东本少爷剩下的!”
他抱着点心欢欢喜喜地走了,屋里,水彻底凉了,那两个丫鬟也再没有回来过。无涯安静地用凉水将自己清洗干净,换好衣裳,路过那半个苹果时,眼底一闪而逝过冷鸷,猛地将其踩碎……与此同时,心情大好的宋望峥先是把自己搜刮来的点心偷偷藏好,而后,装出人畜无害的模样,蹦蹦跳跳地去了绮玉院。“母亲!”
他笑容灿烂,雪白圆润的小脸更是精致,光是冲着他这笑脸,就足以让人卸下防备。沐晚虞前世看够了这张脸,如今她再瞧着,已无半点波澜,但面上却是浅笑,“怎么了?”
宋望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将一幅画递给沐晚虞,仰头乖巧道,“今日裴先生教我作画,望峥斗胆画了一幅墨竹图,就想来送给母亲!”
话虽如此,他才懒得画呢,不过是让一个丫鬟找人帮他画的。想起祖母的话,只有讨好了这女人,他的爹娘才能回来。沐晚虞接过来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放到一旁,继而意味深长地盯着宋望峥,语气温柔,“你有心了,想必今日肯定画累了,待会儿早些休息吧。”
望峥以为自己讨沐晚虞开心了,连忙搓了搓小手,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不知道望峥,能否求母亲一件事?”
“你说。”
“就是,曲芙姐姐和明朗哥哥,他们,他们一直都对我挺好的,在府上的时候,不仅给我送好吃的,还会给我买小玩具。”
宋望峥说着,偷偷观察沐晚虞的脸色,“但是这两日他们不在了,望峥觉得很不习惯,所以想请母亲,能不能——”“望峥。”
沐晚虞语气严厉地将其打断,一瞬不瞬盯着他,“他们二人的事情,往后我不希望你再过问半句,让他们回府,绝无可能。”
宋望峥被吓得脸色一白,忽然就忘了该怎么说。他从未见沐晚虞这样严肃过,眼眶立马红了,“可,可是……”那是他的亲爹亲娘啊!沐晚虞自然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也明白是老夫人在背后支招。她眼神泛冷,忽然柔和地抚了抚望峥的脑袋,故意温声细语道,“抱歉,方才是母亲吓着你了,只是你年纪还小,我不希望你跟不三不四的人走得太近,免得学坏。”
宋望峥懵懂地抬头,有些不解,“母亲是说,曲芙姐姐和明朗哥哥,是不三不四的人?”
沐晚虞点点头,故作心疼地看着他,“是啊,你觉得人家好,处处为他们考虑,现在还不惜为了他们,来找我求情。”
“可他们若是真有你说的那般喜欢你、爱护你,当初就不可能直接丢下你走了,再怎么,也会看在你们之间感情的份上留下来,你说对不对?”
望峥顿时愣在原地,本就没什么自我意识的他,此刻竟然觉得沐晚虞说的很有道理。察觉到他的表情后,沐晚虞添油加醋地继续道,“这种人最是虚伪,现在看上去很好,但等到了真正危急的关头,他们只会背叛旁人。”
“难道,你想跟这样的人随时随地生活在一起,就不怕哪天一觉醒来,他们又都不见了吗?”
“不,不希望!”
望峥急了,心中忽然对父亲母亲生出一丝埋怨跟怒气。他之前觉得是沐晚虞太凶,才会把自己的爹娘赶走。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日显然是爹爹抱着娘,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完蛋了,他的爹娘,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