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也皱紧了小眉头,唯独沐晚虞绝美的小脸,没有任何起伏,眼底划过讥嘲的笑意。“本夫人苛待你们?你不妨睁大眼好好看看,这些百姓们哪个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你家小姐只是个外戚,本夫人能在非常时期接济她,三餐顿顿没落,有粥有面,如此,本夫人就算仁义了,没想到,你们主仆却还如此不满。”
众人一听,有人立马开口。“原来只是将军府的外戚啊,而且就现在这情况,还有饭有面吃,这日子过的很好啊,遇到这样的主母,就烧香拜佛吧!”
“就是啊,咱们还吃不饱饭呢,居然关心起一个餐餐不落的人了,这人也真是,顿顿有饭吃,还说人家苛待,有毛病吧!”
“什么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若是受不了那就趁早滚回去!人家将军夫人仁义,给你们饭吃是念在情分上,你们不领情,还想出来颠倒是非,呸!”
众人的谩骂指责,一下将矛头对准了人群里的宋明时和曲芙。曲芙装晕,不敢有所表现,可心中却莫名的心慌起来。这情况,似乎不对啊,她都“饿晕”了,难道这些人,不该为她讨个公道?宋明时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致。可他也没想到,这些百姓的怨气竟然这么重,竟一点没向着他,而是瞬间倒戈了沐晚虞。天天喝粥吃面,半点荤腥没有,这算什么好日子?沐晚虞看宋明时闭嘴了,却没有容忍,眼神冰冷地看向怀玉。“怀玉,曲芙姑娘那边昨日拿了多少银钱出来,现在便还给他们。”
“人家不领情,那咱们也没必要为他们劳神费力,免得又不满了,弄的大家都以为是本夫人贪墨敛财,苛刻黑心,不给下人吃饱饭。”
“是!”
怀玉义愤填膺地瞪了宋明时夫妇一眼,从怀里摸出银子扔到宋明时的脚边,“一共八十五两,都在这儿了!”
闻言,周围人更加激愤。“我还以为你们给了万贯家财,原来就八十五两银子!”
“如今银子可比不上粮食,这么点钱,够多少天口粮?”
宋明时脸皮薄,又是被老夫人宠着长大的,何曾听过这么多污言秽语。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地瞪着沐晚虞,恨意跟恼怒快要涌出眼底。沐晚虞斜睨着他,唇边扬起冷冽的笑,“本夫人尽心尽力对你们好,竟还不满,那就滚吧,滚前数好你的银子,出府后,别说本夫人坑你们钱,又妄图想抹黑本夫人的名声。”
曲芙心中着急,生怕宋明时一时冲动,干出什么傻事来,可她现在不能突然“清醒”,不然就显得太刻意了。宋明时攥紧了拳头,额间青筋暴起,“滚就滚,像你这么黑心的主母,跟着你才倒十八辈子大霉!”
他忍着屈辱,将跟前的碎银悉数捡起来揣好,抱着曲芙,步伐沉重地离开。今日之辱,往后他要沐晚虞这个贱人,千百倍还回来!曲芙急得满头大汗,却只能任由宋明时抱着她离开。蠢货!她晕倒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不是要跟沐晚虞撕破脸,去过苦日子的!都到这时候了,他怎么还守着尊严不放,如此任性妄为,这些钱在外面,能买什么吃啊,他有没有想过?!望峥看着自己的爹娘走远,眼泪一下绷不住,站在原地哇哇大哭起来。无涯淡漠地瞧了他一眼,不着痕迹露出厌恶之色。沐晚虞没察觉,盯着宋明时的背影,唇角勾着,正中下怀。他就跟她印象中的一样,一点都受不得激。宋明时,好好享受,我为你“铺的路”吧!绝对让你终生难忘!随后,她才叫下人带走了望峥,拉着无涯和怀玉离开。马车上,无涯偷偷瞧了沐晚虞一眼,忽然扒拉着手指头,嘴里悄声嘟囔。沐晚虞没注意,倒是怀玉看见了,忍不住好奇,“大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闻言,无涯稚气未脱的小脸倏然一红,慌张的低下头。“我,我在数这段时日自己吃的饭菜,值多少钱……”沐晚虞好笑道:“数这些做什么?”
无涯把头埋的更低,一双小手局促地绞着衣袖,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仰头,声音软糯地道。“刚才那些百姓们都说,如今的粮食卖到了天价,还有不少人都吃不上饭,可,可我每日三餐不仅吃的饱饱的,还能时不时,被人偷偷塞几块点心和水果。”
“所以我在想,我今早多吃了两块枣糕,昨夜还尝到了新鲜的瓜,前几日还有一小碟烤鸭,和一整块的糖醋鱼腹……”他越说越小声,红着脸感激地望着沐晚虞,“无涯知道,这些东西加起值好多好多的银子,也知道,这是母亲偷偷给无涯的东西。”
怀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下意识看了沐晚虞一眼。她刚想开口,却被沐晚虞眼神止住,又默默地闭上了嘴。这孩子可真不错,夫人就是偷着干,他也能觉察,记在心里。不像某些人,明着对他好,他都觉得理所应当!沐晚虞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懂事。她抿了下唇,“你和望峥都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不会让你们饿着。”
无涯漆黑的桃花眼里蓄满暖意,看沐晚虞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佩和感激。“母亲的恩情,无涯铭记于心。”
“从前有人跟无涯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等无涯长大些,一定会报答母亲的!”
他坚定地攥紧了小拳头,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两块碎掉的玉佩。“母亲,这是我唯一有的东西,虽然不是很贵重,可我从小到大一直戴在身上,就是摔碎了。”
“我与母亲,一人一半,可好?”
沐晚虞眼神发软,心中其实很是触动,这孩子从小流落在外,性子本就敏感,但未免过于懂事了些。她将他的玉佩收下,换了个话题,“前两日你只说了你亲人的大致特征,可还有什么别的印象,今天,兴许真能见上一面。”
无涯一双眼亮晶晶的,笑露出洁白的乳牙。“他待我极好,我记得,他会把我抱在怀里,将我举起来转圈圈。”
“让我骑在他肩头,去摘树上的果子,到了晚上,我若是害怕打雷了,他也会陪我一起睡,给我讲故事,还帮我捂耳朵,他是天底下,长得最好,最温柔的人……”沐晚虞安静地听着,在心里也生出几分好奇,无涯的亲人究竟会是谁。听起来,是个长得俊美,负责、温柔的好人。落星湖在城外,湖面清澈见底,每每到了晴夜,夜幕星辰倒映在湖上宛若实物,故得名落星。沐晚虞记得前世她来过一次,是被祁宴舟带来的。这么美的风景,与那奸人一起看,真是浪费。“夫人,前面的路马车过不去了。”
怀玉出声打断了沐晚虞的思绪。沐晚虞回神看了眼窗外,穿过竹林就到落星湖,曲径通幽的确容不下车马经过,微微颔首道,“下车,咱们徒步过去。”
三人穿行在静谧的竹林中,尽管沐晚虞早给无涯交代过,今日不一定能见着人,但此刻还是担心这孩子承受不住,免不了多看他几眼。无涯满心欢喜,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闪烁着,恨不能加快脚步冲到湖边。穿过竹林,沐晚虞的视线在岸边徘徊,正纳闷儿时,就瞧见凉亭里坐着个人。她脑袋里嗡的一声,猛地顿住了脚步。“怀玉,你帮我瞧瞧我是不是看错了,凉亭里的人,怎么这么像那个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