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
林烟清的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意。 她漆黑如深潭般的眼睛,仿佛透过了那具十几岁的身躯,直接看到了里面秦满江的灵魂。 “唱,念,做,打,是这一行的基本功,不是披着一张一模一样的皮,就能变成那个人。”
林烟清已经完全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注视着他,“你行走坐卧的姿态,细微的神情,甚至是最基本的发声部位,都和小七完全不一样。”
“告诉我,你是……谁?”
她缓缓地走向秦满江,微微弯腰,贴近他耳边,低声说:“还有……我身体里的这个人,又是谁?”
她已经把话说得极其直白了。 只是秦满江没想到,自己的漏洞竟然这么多! 的确,一个人说话的方式,发音的部位,甚至是站姿,坐姿,与人交流时的神情,都有其个人的独特之处。 如果给他一些时间,好好观察一些小七,也许能学个几分像,但现在,他只是被粗暴地将灵魂塞进了小七的身体里,哪里知道小七本来是个什么样的人? 戏子戏子,人生如戏,戏也是他们的人生,对于习惯了模仿人物细节的他们来说,要想发现一个人哪里出现了细微的变化简直太过轻易。 就连在船上时,那负责打鼓的老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可这个拥有绝美脸庞的林烟清,依旧给了秦满江巨大的压力。 秦满江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气息,他知道,她不是鬼。 但这种恐怖的压力和鬼怪完全无关,秦满江甚至怀疑,如果自己可以跟她讲清楚,这个林烟清完全能够理解“怪谈游戏”的存在! 这是一种认知上的领先,林烟清这个女人,似乎敢质疑一切,也敢相信一切。 但怪谈游戏是不能暴露给非玩家之人的,除非他们自己调查出来了相关信息。 更何况,这不是在现代世界,这是在相隔百余年的某个已经逝去的怪谈中! 自己正在和一个在正常的时间线里,已经死亡的人说话,一切的交谈对于现实世界而言并没有意义。 等等! 秦满江忽然一怔,如果我真的灵魂穿越了时空,到达了百年前的【南枝坊】,体会厉鬼复仇的惨剧……可现实世界一切已成定局,按理说过去不可修改,只有当下的选择才可能改变未来,那自己一行人被送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一切都是无意义的,那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和那白露湾一样,是一个幻梦般的世界? 其实,这只是一场梦? 可这个世界完全没有梦的基本特点,也不像白露湾一样没有任何主线,散,乱,碎,和梦一样。 这里有清晰明确要做的事! 【南枝坊】戏班被厉鬼所缠,不得不乘船前往指定地点,给厉鬼演一出黄泉戏。 这是一条清晰的脉络。 这不是梦…… 还有,她。 跟前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敏锐,她到底又是什么身份? 看起来,她似乎更能与厉鬼共情,她是鬼的帮手? 如果我能获取她的信任,是否能加入鬼的立场? 加入鬼的立场,鬼就不会对我动手了吗? 秦满江不相信有这么简单的事。 林烟清也许和那只厉鬼还有什么隐秘的联系,此刻在她的注视之下,秦满江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既要解释清楚自己是谁,她体内的另一个意识是谁,又不能暴露怪谈游戏的存在。 说起来……如果怪谈游戏里面的人,意识到了自己正作为某个怪谈,从时间的片段中被提取出来,给被选中的人进行游戏,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思忖之下,秦满江说道:“你体内的人,是我师兄。”
“师兄?”
林烟清一抬眉。 这个动作,让秦满江心底一动,自她刚才说过唱念做打那一套说词后,秦满江也在格外注意对方的神情。 这个挑眉的动作,会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女子身上吗? 这样一想,秦满江忽然意识到,这个林烟清遣词造句的方式,包括说话的语气,也并不像个纯粹的女子。 她时而像个女子,时而……更像个男人! 她不会是男人吧? 秦满江下意识地朝她下身看了一眼。 林烟清眉头一皱,语气冷了下来:“说清楚,不然你就死在这里。”
“化解怨恨,”秦满江说出了已经在心底编好的说辞,他看着林烟清,这次,他的神情找不出半点破绽,“我和师兄是来让不该存于现世的一切消失的。”
其实归根结底,这个说法和这次怪谈游戏的任务要求差不多。 在七天内破解掉这个怪谈……的确也是如此。 “我们的身体在他处,便作法借了你们的身体一用。”
秦满江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有小七的灵魂被替换,自己的身体里也多出了一个意识的事实在,秦满江这神棍般离谱的说法,竟能被完整地圆上! 林烟清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却发现的确只有这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当然,也可能是鬼上身,但看秦满江的状态,她不觉得秦满江是什么鬼魂。 她可是亲眼见过……鬼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恐怖存在。 它们已经完全扭曲,存在的根本,就是那团凝结不散的怨毒之气。 “你们是道人?”
“算。”
既然说了瞎话,就只能编到底了。 林烟清注视他良久,说:“难以置信,世上竟有此等奇人。”
“既然有鬼,有道也不足为奇。”
秦满江说道。 林烟清却摇摇头,脸上尽是讽刺意味:“天若有道,就不至于让她含恨而死;天若有道,就不该让她化作厉鬼不得安息;天若有道,那些畜生早就该下了黄泉,凭什么还活在人间!”
“道人,”她忽然声音低了些,“你见过最凶厉的鬼是什么模样?”
秦满江想了想:“无端无由,见人就杀。”
她摇摇头,脸上的讽刺笑意已经收敛,低声说道:“是生时至善,死时……极哀。”
“被撕碎践踏的良善,才会催生出最凶厉的鬼。”
林烟清说着说着,已是泪光闪烁: “我愿她得偿所愿,又不愿她一生沉沦于怨气中……” 她看着秦满江,声音里第一次有了哀求: “我若肯帮你,你能否度化她,帮她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