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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 斯人不在(1 / 1)

远处的厮杀声,仍然在持续。  挑灯夜战。  火把,灯油点缀了黑暗的大地,光亮处人耸动。  兵戈声,火器声,嘶鸣声。  在黑夜显得格外的响铃。  远处。  一块寂静的营帐,人们听着若隐若现的杂音,内心五味杂陈。  夜战一向是流民军的拿手本事。  许多的流民晚上看不清。  但是更多的流民,已经习惯了黑夜中行动。  黑夜。  是流民军弱小时,最大的掩护。  无数次夜晚从官兵的包围圈突围而出,或者反败为胜。  白天。  流民军总体上落于下风。  不可计数的老兄弟战死,首领都死了好几位。  不可谓不惨烈。  但每次刚占领村落,还未来得及布置工事,山上的金江军就杀了下来。  你争我夺。  整整一个白天。  一队队投入其中的士兵消亡了,然后又是一队队新的士兵。  两名捎官互相看了眼。  默契的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人们用眼神交流。  黑夜之中,队伍里头不允许有不相干的声音。  都是多年的铁血浇筑出来的经验。  果然。  要不了多久,几名号令兵摸黑过来。  传令该他们上了。  “哗啦啦。”

在各大珰的带领下,仿佛一块农田,刚才的风停了,露出一颗颗挺直的稻穗。  说明前方的兄弟们败了。  现在。  是他们报仇的时候。  “嗒嗒嗒……”  无数的脚步声响起,往一个方向前行。  ……  阮宏嘉的心。  在滴血。  痛的他扯了扯衣襟,仿佛呼吸不过气来。  二十年的流亡与战斗。  他的心已经够硬了。  流民没有饭吃,人世间最惨的事,其中必有莫过于饿死。  见惯了人间的残忍,还有什么能打动他的呢。  “金江军太硬了。”

率领第二梯队的陈永良,赶来的时候,正是战事最激烈的时候。  流民军的战术,习惯速战速决。  打仗一鼓作气,立刻解决对手,讲究勇猛凶悍,哪怕承受最大的代价,也要一口气消灭敌人。  撤退也是。  如果要退,那就一退千里,毫不犹豫。  而先锋部队,都是流民军的老军。  当然采用这种战术。  是他们的传统。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俺们没有退的余地了,只能胜不能败,否则对不起牺牲的兄弟们。”

作为主帅。  这种话不应该说出来。  但是阮宏嘉还是这么说了。  “接下来,咱的人上吧。”

叹了口气,陈永良十分不情愿,又不得不说道。  阮宏嘉露出感激的眼神。  流民军有些奇怪。  说军纪严明吧,但是人情味也很足。  两人一个是新王的老部下,一个是老二王扬祖的老部下,前番的事就不提了,但都能为对方着想。  阮宏嘉考虑新王斩杀王扬祖之事,对方军心必定有影响,所以没有把陈永良部立刻投入战场。  好意陈永良心领了。  但是坐看兄弟们厮杀牺牲,不是他陈永良的为人。  当年的八大王。  只剩下新王和自立西王的田永命。  可见流民军的淘汰率之高。  那些滥竽充数之辈,早已消亡没了踪迹。  两个时辰而已。  陈永良就派出了他的老军。  ……  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时候。  而这个空档。  双方不约而同的延缓了进攻,逐渐停止。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这片土地上已经成为了血河。  两边的人都在收敛己方的尸体,遇到了对面的人,也没有表情,只有眼神中充满复杂。  黎明后的浪漫。  “嘭。”

一名金江军士兵被满地的杂物绊倒了,撞到了身后的流民军。  现场陡然肃杀起来。  人们的视线都看向此处,提防的紧握腰间的兵器。  越是如此。  越是充满了火药味。  前番不知道谁带的头。  来收敛尸体的人,只带一把兵器。  这种莫名其妙的默契突然而然的产生,本来难得的和平,又随着这个意外的事情,变得飘忽起来。  “瓜娃子,走路小心点嘛。”

四川的流民军,突然笑了一声。  “对不住了。”

金江军年轻的士兵,不好意思的抱歉道。  ……  随着两人短暂的交谈,气氛缓和了起来,人们又开始动了,在废墟中寻找搬运尸体。  一具两具三四具。  五具六具七八具。  ……  李伯升亲自过来,见到的场景,使他老眼差点流出了泪水。  金江军士兵们。  活着的人,安静的挺立胸膛。  流民军的进攻太猛烈,太残暴了。  其坚韧之军心,哪里是蛮族可比。  李伯升心里。  原认为金江军第一,浙江兵、川兵等第二,蛮军第三。  进过一昼夜的战事,他再也没了这种想法。  流民军不弱于金江军。  只论战斗力,双方棋逢敌手。  但是金江军的后勤,军备,火器要强于流民军。  所以金江军总体上,还是占了上风。  情不自禁看向远处模糊的营盘。  “到了这种地步,他们还能打下去吗?”

现在的李伯升,已经有点不想打了,希望流民军撤退。  .....  “轰隆隆。”

流民军中,突然响起了炮火声。  他们竟然有炮。  新的攻势,竟不比昨日差,士气仿佛一点未动摇,排山倒海般压向金江军的阵地。  “爷爷倒要看看,今日能杀多少个狗官兵的大官。”

罗大来了。  他要打。  杀几个狗官兵就值。  “死人算个逑。”

“咱们谁不是死人堆刨出来的死人,活的哪一天不是赚的。跟狗官兵一命换一命,一点也不亏。”

新王的军略很简单。  一点也不复杂。  太复杂了,反而不利于大军作战。  就是用老兄弟的血,来交换大仗胜利。  无论哪个方向,用的都是老军,牵制金江军的兵力。  然后新王带着主力,直扑金江军的老巢。  擒贼先擒王。  攻破了金江军的大本营,其余各部不攻自溃。  其他的几个方向,金江军的地势太占优势,唯独此处,靠着自家的突袭能力,扳回了一局。  这里就是决胜的突破口。  打败了此处,金江军的大本营就暴露在流民军的刀锋之下。  新王的主力就在后面。  不日即将抵达。  ……  “求援吧。”

李伯升没有抱着侥幸,反而第一时间,让人去大本营求援兵。  火器对火器。  金江军不惧对方。  但是李伯升部伤亡太大了,已经抵挡不住流民军的攻势。  山脚下。  双方杀红了眼。  都盯着己方的炮火,冲向对方厮杀。  一名年轻的金江军,满眼的泪水。  和他一期的两个同学,也是他最好的兄弟,他找了好久,可希望破碎了。  他只找到两具尸体。  他杀啊。  他要为兄弟们报仇。  “瓜娃子,咋哭了。”

金江军士兵愣住了,眼前的人,赫然是早上遇到的那位流民军大叔。  “投降吧。”

流民军老汉怜悯道。  这些个后生,真的很不错。  死的太可惜。  他们不同。  他们命贱,活着就是赚的,死了不亏。  看到对方满脸泪水,老汉忍不住劝道。  金江军年轻的伍长。  紧紧的握了握手里的铁锤。  眼前的都是流民军的精锐,披甲率极高。  白刃战中。  刺刀有些吃亏。  不过军校生在军学校读书操练那么多年,无论体力还是武艺,那都是响当当的。  “杀!”

金江军年轻的伍长,大吼一声冲了过去。  不久。  一名陕西白水县的农民,前半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后半生打仗打成了和种庄稼一样的拿手本事。  一名父亲牺牲在海州的士兵二代,从小在军校学习,刚毕业加入到金江军,每日努力争取当好伍长。  两人同时倒下。  “可惜了后生的好本领。”

“老家伙玩阴的。”

最后的念头,一闪而过。  ……  一支偏师绕道,准备从后山偷袭金江军。  同样。  金江军也有一支偏师,也准备从后山下去,绕道去偷袭流民军。  两支队伍竟然在半道上相遇。  一场遭遇战打响了。  ……  金江军有好马。  流民军有狡猾的经验,各种招数应对正规的骑兵。  探马们更是绞杀成一团。  怎么说呢。  军事上的战术好像很多,其实也就那么几招。  陈咬金三板斧。  精兵碰到精兵。  老将碰到老将。  搞出来的战术没什么新花样,谁也奈何不了谁,就算谁赢了一时的胜利,也扩大不了战果。  反而还会被对方更猛烈的反击打回去。  来来往往。  又是过去了一昼夜。  到了第三天。  战事的激烈才缓和了下来。  无论金江军还是流民军的士兵们,都产生了绝望。  ……  新王抵达前线。  “可惜了。”

“新王要是来早一步,就能挡住金江军的援兵。”

阮宏嘉失落的说道。  人们眼神复杂。  没有人责怪阮宏嘉。  那收敛起来的尸体,犹如成片的稻田。  “很早就听闻,传言金江军才是天下第一强军,是朝廷最厉害的军队。”

新王当众说道。  “咱没有怀疑,但是咱见过辽西军,想着再怎么强悍,哪怕比辽西军强个三分也不稀奇。”

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掩饰他的心痛。  现在。  到了他安抚人心的时候。  “结果还是咱小觑了金江军啊。”

众人低下头。  龙在前没有强行压下众人心里的忧虑,反而极力赞扬金江军的实力。  也是掩藏不住的。  带着泥腿子到今日之精锐的地步,龙在前对军队强悍与否,他可以自付的说没人比他懂。  金江军。  真的很厉害。  “但是啊,咱想着。”

“咱们有退路吗?”

“这些年来,咱们一直没有退路啊。”

“那些归顺朝廷的老兄弟们,有几个好下场?”

“就算有老兄弟混得不错,那也只是他自己而已,手底下的兄弟们,谁吃的饱肚子?”

朝廷没粮。  正经当兵的都没得吃,更不会有提供给归降流民军的粮食吃。  在场的人。  很多都是逃出来,投奔到新王账下的老贼。  新王所言不虚。  投降还是死。  “二十年。”

“很多兄弟么头发花白,以前跟着咱跑的兄弟,跑不动了,留在了开封。”

“说句大实话,咱也跑不动了。”

“你们还跑得动吗?”

大家纷纷摇头。  谁也不愿意再跑了。  二十年。  他们跑了多少里路?  每天吃饭在跑路,睡觉也在跑路。  这不是他们愿意的。  这种本事,太苦太苦。  “所以。”

新王语气这才严厉。  “谁的营头,谁亲自压阵,等你们都死完了,咱去亲自压阵,黄泉路下谁也不会孤单。”

“此战只有一个结果。”

“此战,必胜!”

……  “必胜!”

“阮宏嘉!”

“在!”

“你第一个上!”

“喏!”

新王很公平。  他手里直系的老兄弟们最多。  既然要上。  那就先从他的直系人马上,谁也说不出个二话。  他把众人都当做自己的亲信。  他没有辜负众人。  别人辜负不辜负他,他判断不了,但是他不能辜负别人,只道义二字,人们无法指责他。  至于斩杀二哥四哥。  明白的人都能明白他的苦衷。  ……  阮宏嘉整理自己的兵甲。  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轻的岁月。  还未踏上战场。  满腔的热血已然沸腾了起来。  从淘汰中存活下来的,谁没有本事。  “此战!”

“有进无退!”

当家的亲自发话,二十年朝夕相处的兄弟们,谁也没有二话。  要死一起死。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阮字旗动了起来。  新王的根基是五大营,流民军最有名气的队伍,五大营中的阮字营,无论上下全军齐出动。  战鼓敲打震天。  十万流民军高呼。  “得胜!”

“得胜!”

“威武!”

“威武!”

从白水县起义开始,就有大量边军加入的流民军,和周军其实是一个娘生的。  犹如波浪一般。  从东到西,从西到东。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最猛然的碰撞。  逞凶的鸟铳弗朗机火炮。  发威的弓矢铁锤大刀长枪。  双方皆有进无退。  一条血水产生于相交之处,从天空俯瞰,仿佛一条红色的细丝。  营总赵赫战死。  ……  “赵赫,辽左赵家屯,原是伍兵,帐下人头两颗,提拔为什长。”

十余年前。  金州校场大点兵。  历历在目。  而斯人已不在。  ……  “兄弟啊。”

周德兴,李成才两人嚎啕大哭。  他们三人。  当年一统出列得将军提拔。  十余年的战友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比亲兄弟还要亲。  “出军。”

朱秀冷冷的命令。  派出了新的援军。  并派出传令兵,各部整军备战。  他要改动下原来的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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