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早死几年就好了。”
北镇的城墙上。 节度使李长松,望着辽西的方向,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而他身旁的亲信们,面色不变,也没有人反驳。 托忠顺王的福。 北镇至今也才只有八千兵,实际上的兵力,对外宣称有两万人马。 以北镇的地利重要性,是不应该只有八千兵的。 而为何只有这么点。 不是朝廷不重视,是忠顺王不信任李长松,怀疑他和平辽侯有勾结,特别是锦乡侯府家的小姐嫁给了刘承敏。 导致多年以来。 本应该输送给北镇的兵饷兵员,皆被忠顺王扣留,投入到了辽西军中。 论怨恨。 人人皆知,北镇节制使最痛恨忠顺王。 如今忠顺王已死。 李长松头上的大山消失,就算军中有二心的人,当下也得巴结节制使。 “大好形势被忠顺王耽误,那几万精兵,竟然凭白送给了贼寇,不但害了咱们北镇,也害了国家。”
下面的将领说道,众人纷纷点头认可。 几万精兵啊,可不是新兵。 多年来辽西山东两地的心血,谁不眼馋? 有了这几万精兵,就能拉起来十余万保持战斗力的大军。 金江镇在扩军,瞒得了朝廷,瞒不过相邻的北镇。 不也是用几万精兵,扩充到十万之数。 李长松在城头召集亲信,是有意之举。 听着亲信们的表态,以掌握他们心中的偏向,才好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山海关抽调兵力入关,辽西军有计划撤回山海关,咱们该怎么办呢?”
李长松问道。 刚才还畅所欲言的将领们,立刻安静了,整个墙头,只闻风声。 远处的几面旗帜,在风中摆动。 敏感的人闭口不言,不敏感的人,见同伴神情严肃,也不敢多嘴,猜测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开封是河南枢纽腹心,南北咽喉也。”
见众人不愿开口,李长松主动说道。 正如刘承敏所言,自己要认清楚形势,遍观天下,朝廷还有几分胜算? 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偏安一隅,独守南方。 “开封不守是无河南,河南不保是无中原,中原不保则河北之咽喉断,而天下之大势甚可忧危也。”
贼军中有明眼人,知道开封的重要性。 不然贼军为何数次执意攻打开封城,数败而不气馁,不拿下开封誓不罢休的态势。 刚打败了忠顺王,就一口气反攻开封,不给开封留下丝毫缓气的机会。 只一句话,很多人看出了节度使的心意。 有的人松了口气,有的人眉头紧皱不发一言。 “中原为天下腹心,开封又中原腹心,新贼耽耽窥犯为谋甚狡。虽幸固守无意,然属邑丘墟,则开封亦块然孤城。倘一旦沦陷,天下事尚忍言哉!” 李长松的幕僚,语气自信满满。 按照他的说法,既然开封如此的重要,关乎国家危亡,那岂不是已被贼寇夺下开封的朝廷,覆灭是迟早的事? 很多将领内心松动了。 平辽侯是汉人。 又是朝廷的侯爷。 论名器,论实力,论仁义,平辽侯当仁不让是首选之人。 至于想要借助北镇自立。 没人有这份想法。 北镇至今人口未兴,兵力也才八千,无法自给自足,前有辽西军,后有金江军。 被前后夹击的北镇军,还是实力最微弱的一方。 天时地利人和,北镇军一样不占。 “开封是河南最后的据点,既然被贼军所得,千里中州的易手,是必然之势。”
“贼军获得了战略上的主动地位,而朝廷则由于咽喉被扼,将导致腹心内溃,犹如被刀桶入了咽喉。”
李长松坚定的说道。 京城二叔送来的消息,令他对国内的形势知根知底。 “为了朝廷安危,本使准备听奉平辽侯号令,只等京城勤王之令下达,即随金江军入关剿匪。”
“诸位可否愿意随我一同而往?”
李长松重重的问道。 “末将等愿意追随节度使。”
众将抱拳。 这就是仁义的力量。 唐清安十余年来如一日,仁德之名传播各地,众人对平辽侯产生不了敌意。 而平辽侯并没有举叛旗的动静,导致北镇将领决定投靠平辽侯,没有多大的心理负担。 …… 金州虽然没有正式派兵侵占登莱,但是加大了在流民区的人员。 没有穿戴金江军军服的士兵,悄悄的高达了上千人。 官府可能有所耳闻,因为对城门的管控加派了兵丁,但也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 手里无兵,朝廷又指望不上,地方官员们能做的,也只能是维持局面不崩。 拖延一天是一天。 龙山大营总兵吴兆元,深感不安,竟然放弃了龙山,率军后撤,一直退到莱西。 与莱州的莱山大营形成犄角之势,以应对金江军可能的威胁。 他的撤退,导致原忠顺王在登州布置的防线毁于一旦,轻易的让金江军控制了地方。 除了城池,地方上已经是金江军在维持。 两个月的时间里,登莱的形势变化之快,令人们咋舌。 不显山不露水。 金江军稳步的蚕食,扩大了根据地。 朱秀见状,直接派出了一营,整整三千人马,不打金江军的旗帜,接管了登州各地空白的军防。 没有人顾得上弹劾吴兆元。 贼军在中原犹如烈火燎原,无法收拾,山东境内曹县,单县已经出现了贼寇的身影,最远深入巨野。 各地都在固守待援,等候朝廷大军剿寇。 因为朝廷不消灭贼寇必死。 运河落入贼寇的手中,失去了南方的粮食,京畿不攻自溃。 山海关各将。 总兵左钦,游击马忠周,游击时春。 奉诏入关。 辽西军各将。 拒奉诏入关。 但是辽西军趁着山海关兵力撤走,顺势占据了山海关,此事又是遵守了朝廷的调度。 各地节度使,乡兵,民兵搜刮一空,重新聚集了二十万大军,宣称百万大军。 命退回陕西和甘肃的固原总兵刘明先,宁夏总兵李坚,在屯驻于河南湖广一带的程之信等,参加围剿贼寇的作战。 这是朝廷费劲了周章,才重新组织起来的力量。 为了让将领们奋勇作战,皇帝大量的下发了职位,作为实力与兵力最多的一支,程之信不但成为了节制使,也获封伯爵。 同时。 为了安抚平辽侯,下诏封公。 保国公。 世袭金江镇节制使。 乃八公镇国公,理国公等之外,第九位获得公爵的人。 …… “李长松已经投靠了平……保国公。”
刘英看向赵雍。 作为辽西军一直以来的两位总兵,他们打仗的本领不强,逃跑的能力却不弱。 能打仗的将领都死了,不会跑的也死了。 留下了的只有他们这种。 熬着熬着,成为了最高军事长官。 “保国公。”
赵雍嘴角动了动,眼里看得出羡慕。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皇帝?”
“什么意思?”
刘英莫名其妙的反问。 “如果他当了皇帝,能不能给个国公咱们当当?”
听到赵雍的奢望,刘英下意识的摇头。 “金江军人才济济,就算保国公真当了皇帝,你我想要出头当国公,恐怕没有这个资历。”
“凭什么?”
赵雍语气不满。 “他当皇帝坐天下,难道连个国公多不愿给咱?”
越想越不甘心。 “咱得让他知道,想要获得咱们的投靠没问题啊,但是他得承诺,日后让咱当国公。”
刘英听闻,神色怔了怔,缓缓瞅了眼赵雍,所有若思的收回视线。 过了几日。 贾鉴和李长松,带着北镇的将领,亲自抵达锦州。 此时。 刘英,赵雍等人,早已来锦州等候。 这次的碰面,是三方之间心照不宣的大事,商讨投靠保国公的后续事宜。 辽西军还有三万兵,除了控制辽西走廊,最近又控制了山海关。 比起北镇。 辽西军的本钱不小。 别看金江军势强,但仗着地利的辽西军,还是有一守之利。 特别是新得的山海关,没有辽西军的同意,金江军甭想从山海关入关。 李长松本钱小,且已经造成了既定的实事,金江军派了两营,份驻扎了各兵堡。 相当于控制了出北镇城外的地利,北镇成为了孤城。 虽然北镇失去了反抗之力,但是也获得了信任。 所以宴席上,李长松极力夸赞保国公的仁义,以此打开话题,让辽西军松口。 刘英只顾吃菜,赵雍见刘英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声。 两人知根知底,刘英是老狐狸,指望不上他。 于是,赵雍直接开口。 “辽西军不同北镇军,辽西走廊人口十馀万屯田,兵力高达三万,驻守三海关,背靠京畿。”
赵雍点名山海关的重要性。 “有了山海关在手,不但为保国公打开了大门,还能为保国公增添三万精兵。”
“老贾,你认为咱说的对不对?”
贾鉴原来是史鼐在辽西的幕僚亲信,和赵雍刘英等是老熟人,并不陌生。 放下了筷子,贾鉴笑着点头。 见对方认可自己的话,赵雍竟然伸手拍了拍贾鉴的肩膀。 “还是我们自家人说话痛快,咱也不卖关子。”
赵雍当众诉说了自己的要求。 私下的承诺,他还不放心呢,只有当众的承诺,他才心里安稳。 如果唐清安愿意毁弃承诺,失信于天下,承担如此大的后果也要失约自己,那他赵雍也无话可说。 “咱不放开山海关,保国公绝对入不了中原,只论此功,咱是不是首功?”
“是。”
贾鉴认可道。 国内的险要关隘有很多。 论地利各有优劣。 但谁让时代变了呢。 当九边重镇,辽东为第一时,山海关就成为了天下第一雄关。 金江军想要靠武力谋夺山海关,的确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恐怕不能被金江镇上下接受。 “既然咱的功劳这么大,如果以后保国公当了皇帝,是否可以封咱一个国公?”
赵雍希冀的看着贾鉴,希望他能点头。 突然,感受到背后的视线,他想到了什么,连忙又改口。 “还有刘英,也得给他封个国公。”
“我不要。”
“什么?”
赵雍诧异的回过头,只看到刘英平静的视线。 “咯噔。”
心中一凉。 “你是何意?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老伙计,你老了,看不清时务,野心太大了,会害了自己的。”
“啪啪啪。”
说完,刘英拍了拍手。 “噔噔噔。”
一对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屏风后跑了出来。 “你害咱?”
赵雍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 “好啊,你很好,你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出卖了咱。”
谁也不是傻子。 赵雍能混到今日,眼力见不弱,立马看穿了刘英的意图。 又悔又恨。 “老伙计,我这叫做有自知之明,顺应天命,要怪,就怪你的胃口太大了吧。”
金江镇向来严谨。 连唐清安也才刚成为国公,赵雍何德何能敢要国公?就算唐清安答应,他手底下那帮人会放过赵雍? “咱恨自己啊,当年咱们坑害了多少信任咱们的同袍,不想临了咱竟然会犯此错,轻信于你。”
赵雍痛骂。 “如果不是轻信你,咱如何沦得此下场?”
“拉去院子中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
见赵雍骂的难听,刘英面色不快,下令道。 很快。 赵雍被拖了出去。 李长松打破了僵局,恭喜刘英为金江镇立下大功。 刘英这才喜笑颜开,面色好转。 众人约定。 只等保国公号令。 …… “刘英此人不可信。”
众人刚分别,贾鉴就看向李长松。 “此人有野心。”
“有可能是借着保国公的名头,吞并赵雍的人马,独霸山海关与辽西。”
“不得不防啊。”
贾鉴叹道。 “席中,我几次提起让金江军入辽西的事,都被他用言语打断。”
“那我们怎么做?”
“还是要靠你出面。”
贾鉴说道。 锦乡侯府和辽西的牵扯太深。 毕竟百年的世袭北镇节度使之职,北镇又为辽西数十年的核心,直到辽宁的辽东都司才改变。 但是北镇根深蒂固,虽然态势下滑数十年,但影响力还有。 有时候。 这点影响力可以改变大局。 “我明白了。”
李长松没有在陶杰面前托大,未自称本使。 “辽西军中的将领,不少和我府中有来往,我会一边散布刘英杀害赵雍之事,一边拉拢下面的将领们直接投靠保国公。”
“如此甚好。”
贾鉴拍手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