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气氛变得沉闷。 因为太上皇病了。 真的假的,病得严不严重。 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可是谁家也摸不清具体的消息,因为连皇宫里的皇帝也搞不清楚。 在殿内坐立不安,一会笑一会忍住,想要在脸上挤出哀意。 “父皇病情你可打听清楚?”
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他知道皇上的心意,他自己也努力打听。 可是太妃把持后宫多年,早就把太上皇接过去亲自照看,又有心腹周老太监为其做事。 一点风声都传不出来。 而监司礼监戴权,则带着太上皇的口信,和内阁对接,如此这般,虽然太上皇没有露面,仍然把控着朝政。 一日,两日,半个月。 这般下来,谁也忍耐不住,心中的猜测越发狐疑。 甚至有人认为太上皇其实已经死了。 “夏守忠,此事你务必想尽办法打探清楚。”
夏太监是皇帝的心腹,知道这事有多么的重要。 “我看那裘世安态度有些摇摆,我去试探?”
裘世安也是太上皇身边的人,是总理内廷都检点太监,权利不小。 夏守忠的提议,皇帝犹豫了。 他担忧裘世安把自己打探太上皇的事,告知了太上皇。 夏守忠看在眼里。 他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对皇帝的脾性十分了解,是最不愿意承担责任的。 太上皇但凡有问责,皇帝从来都是推给下面的人。 因此夏守忠也不愿出面去打探。 不过以此堵住皇帝的口。 要是众人都料错了,太上皇是躲起来观望形势,那跳的最欢的几个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也是夏守忠能活到如今的手段。 皇帝果然没有同意。 如此这般。 大半个月下来,皇帝对太上皇的事情一无所知,哪怕太上皇至今未露面,朝事仍然和往常照旧。 忠顺王虽然在外地,对京中的关注从来没有减少,反而因为离京,在京城留了不少亲信。 他很早就得知太上皇的异常。 原想着皇帝在宫中,近水楼台先得月,总能比外面的人先得消息。 可是左等右等,忍不住派人催促了皇帝几番,结果一点消息都没有探到,而且朝事也没有变化。 内心又气又无可奈何。 最后放下自己的事务,私下亲自回京。 “叔叔怎么回来了?”
皇帝大惊。 忠顺王到底也气愤不过。 “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就回来了。”
听到亲叔叔的指责,皇帝脸色也不好意思起来。 夏守忠笑道。 “皇上担忧是太上皇的诡计,所以不敢妄动,也是稳妥之策。”
“放屁。”
忠顺王不好太过指责皇帝,听到夏守忠出头,即是骂他,也是间接怒斥皇帝。 他这些年为自己的亲侄儿奔波,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皇帝果然不以为意,并没有不快。 他如今手里那些势力,都是自己的亲叔叔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没有他的叔叔,他啥也不是。 “不管太上皇是不是真病,我们都要说他真病。”
忠顺王紧紧的盯着皇帝。 年轻的皇帝,被忠顺王看得不自在,只能勉力笑了笑。 对自己的侄儿,忠顺王极其了解。 从小就怯弱。 不然哪怕支系远,也不会被太上皇看重。 说句不客气的。 资质极差。 “叔叔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忠顺王这才又看向夏守忠。 “你也别躲了,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这件事太过重要,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探清楚。”
夏守忠被忠顺王点破,连忙答应不敢拒绝。 “朝廷上也要闹点动静出来,不能让那帮人舒舒服服的静观其变,等着尘埃落定,哪里有这等好事。”
忠顺王路上早就想好了对策。 挑个重要,背景又不强的人出来杀鸡儆猴。 即可试探太上皇,又能让朝堂看清楚形势,逼他们趁早下场投注。 “林如海。”
忠顺王点出了这个名字。 他需要钱。 拉拢军中势力,无非升官或者钱财。 升官之道,他极难做到。 那就大把钱财开道。 每年不可计数的钱,都花在了将领身上,这些将领又养着家丁。 没有朝廷的税赋,只靠他走私商道,每年赚多少钱,也是都不够填进去。 这些军门本来就胃口极大,又知道他需要他们的支持,在银钱上从来不客气。 而金州这两年竞争人参和皮毛贸易,打压内地市场价格,让他越发入不敷出。 林如海家族衰落,靠着他中了探花,得太上皇提拔,从兰台寺大夫到扬州巡盐御史。 这等肥的流油的地方,忠顺王不信林如海没捞银子。 即可逼迫朝廷官员站队,又可抄家获得银子。 一箭双雕。 太上皇病了,没病也病。 该是朝廷官员们认清形势的时候了。 皇帝虽怯弱。 可是他有名器器,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 他虽傻,下面的人却不傻。 忠顺王不提,刘一儒,史鼎都是能做事之人。 因此忠顺王的计策,众人一拍即合。 史鼎知道如今的形势,忠顺王也知道史鼎和贾府的关系,而林如海又是贾府的姑爷。 皇权斗争到了这等局面,史鼎也顾不上林如海了。 先是御史弹劾巡盐御史贪污等。 不等林如海上疏争辩,朝廷就派了锦衣军去扬州缉拿核查。 这不合规矩。 可是刘一儒在内阁推动,各方朝官都知道形势,不敢谏言,因此锦衣军缉拿官员之事,竟然没有引起波澜。 大周也是有锦衣军的。 红楼梦中查抄贾府,就是出动的锦衣军。 承袭大明。 不过名字还是有些变化,不叫锦衣卫,叫做锦衣军,衙门也不叫南北镇抚司。 而是锦衣府。 不过相同的是,仍然是天子爪牙。 锦衣军能被皇帝调动。 可见锦衣府官员,有人选择投靠了皇帝。 越是这般,朝官们越是不敢抗拒。 这是皇权的斗争,不是朝堂之间的斗争,他们看得清楚。 兵部上疏的关于辽东军事,乃至金州战事,皇上顾不上,忠顺王更顾不上。 而太妃处的太上皇,一直未见动静。 勋贵没有想到,文官竟然会放纵锦衣军,百年奇闻,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是因为林如海,和勋贵关系不深。 贾政在外地,贾赦和军方关系深,贾珍和勋贵关系深,哪怕贾政在,他们在朝堂都没有太多身影。 面对文官和锦衣军的配合,想救也不知道如何出手。 贾敬点出破局之法,林如海也是勋贵之后,虽然走得科举之道,也算是勋贵一系。 如果勋贵在此事上同仇敌忾,面对如此多勋贵的反对,也能抗衡。 可是贾珍愚笨,贾赦不服贾敬。 气的一向具有城府的贾敬,当着陈德言的面破口大骂。 “此法不易,林老爷即不得文官信任,又不得勋贵视为自家,面对如此迫害,终难免逃。”
陈德言为他们解释道。 贾敬瞪了眼陈德言。 所以才要引起勋贵同仇敌忾,不过贾府之人难当大任,搅不动言论。 到底让后辈看了笑话。 老爷们都无法,贾母急的痛骂贾珍和贾赦,外间不提。 里间。 林黛玉哭哭啼啼,容貌令人可怜。 迎春,宝钗,探春,惜春等人都在劝,李纨也在一旁。 因为史鼎的原因,史湘云这些日子都没来贾府,她本就和林黛玉有些小女儿之间的不愉快。 越发不愿来了,倒不是得意,只是觉得不好意思,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好好的帮家里的姑爷开脱。”
贾母的话。 贾赦,贾珍只能勉勉笑对。 他二人如何有这本事。 “要不要请唐兄弟出面?”
贾珍辈分低,出面提议道。 “他都自身难保,如何能救林如海。”
贾赦眼光还是有一些的,立马否决了。 贾珍没了下文。 贾赦看到贾母看向自己,后悔,不该言。 “唉。”
贾母叹了口气。 贾敬在的话,哪怕任何事,他都能想出办法,不管能不能成,总是有出力的方向。 就算是多年前那皇权站错队,如此可怕的局面,他还是能一一化解。 虽然贾府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可是外人眼里,贾府是逃过一劫。 同样的石府,如今可已经烟消云灭了。 哪里像现在,局面远不如旧事,贾府其余人连怎么办都不知道。 不到两个月。 林如海就被枷送入京,还没有定罪,就一副罪臣的模样,在扬州的宅子,更是已经被抄家。 贾珍奉命出面,在牢中见了林如海。 林如海虽然憔悴,却并没有惊慌失措。 他看得很清楚。 朝廷御史弹劾他的罪名,其实无关紧要,他的身份和背景,以及所担任的职位,最适合用来做筏子。 他当扬州巡盐御史多年。 这个位置,他是无法不收礼的,不收礼他就坐不稳,办不成事。 要么死罪,要么发配。 见贾珍翻来覆去都是安慰的话,却没有丁点有用的办法。 “请金州唐清安出面。”
“啊?”
听到林如海的话,贾珍愣了愣。 “他自身都难保,如何出面保你?”
多年未见林如海,贾珍对林如海不怎么熟悉,他自己原来出了这个主意,被贾赦否决了。 听到林如海和他一样的想法,反而鄙视对方无才。 林如海看到贾珍的样子,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现在是不可能脱罪的了。 结局多半是抄家死罪。 罪名还没定,家却被抄了,可见死罪难逃。 除非太上皇出面。 而皇上这般动静,都没有让太上皇出面,这已经不是手段能解释的了。 所以太上皇的确病重。 “我想要发配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