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天空俯瞰,辽东的土地上,到处都在涌动。 史鼐胜在一个稳字。 贾敬意气风发之时,曾点评诸人,关于史鼐,则说此人没有急才,却具有守城之姿。 来辽东后,史鼐没有发动过对蛮族的一次的进攻,而是竭尽全力的在各地加派士兵,修整城池。 一年下来,辽东耗费物资千万。 史鼐的策略其实并没有错,错在朝廷拖不起。 陕西流民遍起,官员弹劾辽东。 江南税赋日重,官员弹劾辽东。 南方民乱,朝廷无力支援,官员弹劾辽东。 有人在朝廷上说,史鼐实则是畏战,惧蛮。 史鼐内心清楚,这是各地官员完不成考较,开始推卸责任,加上对勋贵出任辽东经略的不满,发起了反击。 还有更深一层。 太上皇没有表态,这就更加让人猜疑了。 史鼐早就知道,弟弟的主意不妥。 太上皇当朝几十年,满朝都是他提拔的官员,只说内阁的阁老,哪一个不是太上皇当年钦点的新科进士。 朝廷六部,尚书,侍郎皆是如此。 这是天赋皇恩啊! 文人们当以死相报的君臣之约。 就连那扬州林如海,不也是太上皇钦点的进士吗,就说贾政,不也是太上皇的恩恤吗。 偏那贾政虽是勋贵之家,却向来以文人自居,才能没有学到几分,脾性倒是学了个十足。 太上皇哪怕一言不发,从朝堂到地方,一样无数之人为他摇旗呐喊,这不是皇上拉拢点人就能扭转人心的。 皇上这些年急躁起来,史鼐猜测皇上其实怕了。 太上皇年龄越大,做事越来没有章法。 像那多年前的那件事,谁也没想到当时病重的太上皇,会做出这么荒谬的决定,不用近支的成年亲王,反而挑了一名宗室的幼童。 谁晓得太上皇会不会再有废立之举 放下心里的杂念。 史鼐想到既然自己已经来了,对于自己的职责,史鼐对外界的杂音充耳不闻。 有条不紊从全国各地征集兵马,在辽西委任将领,增赋转饷,咨文朝鲜。 前番萨尔浒之战,朝鲜派出的大军竟然不战而降,成为了蛮族的助力。 史鼐派人去宽慰朝鲜国主,同时要求再次出兵,骚扰蛮族后方镇江堡。 派了几名生员,不知道还赶不赶的急。 同时在辽西颁布军纪,提高赏格,如此这般下来,辽西才有了些许元气。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北镇。 李达祖到底扛不扛得住蛮族的攻势呢。 该做的自己都做了,希望李达祖能听人劝,切勿不要出城浪战,而是老老实实守城。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北镇是节度使负责,史鼐也无法直接指使。 如果辽左还在,他倒是可以越过北镇。 “反周复明。”
老奴笑着对众人说道。 蛮族征集奴隶在沈阳修好了宫殿,已经迁都至此,殿内众人恍惚。 李永芳很快醒悟过来,大喜称赞。 覆育列国继承火明英明汗,脑后的小辫垂在前胸,抚摸着大腿上一处隐隐作痛的旧伤,一边笑道。 “我们原来就是大明的官,周朝天子原来也是大明的官,不思忠诚,狼子野心,实乃逆贼,人人皆可讨之。 这番我大军行动,一击必中,全夺辽西,再给我几年时间,我就出关扫平余孽,以光复大明,恢复礼法。”
蛮人且不论,殿里的汉臣汉将,皆士气如虹。 老奴说自己要光复大明,内心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的祖先是猛哥帖木儿。 于前明到南京赴朝,由明成祖朱棣任命为建州卫指挥使,赐印信,钑花金带,赐其妻幞卓、衣服、金银、绮帛。 曾随着永乐皇帝亲征漠北,深受信任。 十年里三次赴北京朝贡,被加封为都督佥事。后来猛哥帖木儿被人袭杀,长子亦亡,次子董山逃过一劫。 董山就是老奴的五世祖。 后来靠着大明的帮助,董山重新恢复了实力。 在老奴看来,前明对自家实乃有再造之恩,加上如今的形势,正好以光复大明的口号,笼络人心。 也免得汉奸之论,让自家汉臣汉将内心忧虑,算是去了他们的心结。 至于辽西。 老奴并没有放在眼里。 虽然已是大汗,但是仍身穿袍褂,袖口前长后短,俗称马蹄袖,身束腰带,足登靰鞡,一副标准蛮人的穿戴。 在大殿门上,同样挂着弓箭悬于门上,象征着家里的孩子们,未来成为一名优秀的射手。 老奴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 蛮族男女都善骑射,小儿就以榆柳为弓,稍为长大,就骑马弯弓,驰射山林,部族里女子也一样如此。 和蒙古的游牧为生不同,蛮族游猎为生,骑射实乃看家本领,不娴熟则不能养家。 在孩时,他就和众同伴们入林海,挖人参,采松子,摘榛子、拾蘑菇、拣木耳,赶抚顺马市贸易,用赚来的钱维持,补贴家用。 一步步走到今天,灭掉不服,收纳各部,统一蛮族,驱逐蒙古,消灭大周,建立蛮国。 大大小小参加的战争不计其数,无往不利。 如此人物。 在萨尔浒之前,才万余兵马,都不惧大周十几万精兵,如今麾下甲士十万,辽西也才新募十余万新兵,如何能被他放在眼里? “彼知天意佑我,又闻吾国爱养人民,尔等故相继来归耳,如今我意已决,拿下辽西,尔等不分内外,皆要上下一心。”
众人遵旨。 老奴在殿内,抬起头,视线落在了辽西。 老奴族弟铎弼、贝和齐及额驸沙津和苏巴海等统兵留守沈阳,自己亲率诸贝勒大臣,带领蛮族八旗,蒙古旗,汉兵向北镇出发。 经鞍山,牛庄,二十日渡辽河,只逼西平堡。 闻得军情。 辽东节度使李达祖,急命一万人守镇武,两万人守闾阳,分南北两路与北镇互为犄角。 增派三千人守西平堡,又在镇宁驻兵。 他自带重兵驻北镇,企图以四堡屏障北镇,沿河阻击蛮族大军的进犯。 老奴帅旗在西平堡,对岸堡中人人警惕万分。 在河岸巡视了一番,竟然一时寻不到战机,遂笑道,“对方的守将不是无能之辈。”
堡垒中人人亲见老奴巡河,立刻把军情传递后方。 一连平静了三日,老奴日日巡河,始终不攻。 正当守将纳闷之时,大部蛮兵突然从堡后方杀来,原来蛮族主力竟然从绕道下游,趁着周兵大意渡河而击。 老奴哈哈大笑,亲率余部渡河。 全军把西平堡围的水泄不通,而堡里只有不到五千人。 老奴不攻,而是致书城内,告诉守将。 “我这番来实为光复前明,剿服周室叛逆,我大军十万,你才一个区区游击,能够战胜我吗? 我在河对岸见你布置严密,如果我强攻肯定损失惨重,可见你是个人才,我很怜惜你的性命。 如果你不服,我也随你,用弓矢刀枪来论英雄成败,我到底不是吓唬你,区区一个西平堡,比萨尔浒能如何? 你应知我的名声,对投靠我的人才素来大方,不像逆周苛刻尔等武夫,来投我才可舒展你的才能,不负你的志向,整个中原任尔等驱驰。”
随后,西平堡守将出城投降。 老奴兵不血刃,除掉了西平堡,还多了五千降兵可使用。 看起来很儿戏。 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老奴戎马一生,无一败仗的赫赫威名,整个辽东,谁不知老奴恶名。 就说那守将,从儿时就听着老奴的恶名长大,如今堡垒被围困,情知援军无力支援,加上贪生怕死。 而且蛮族对抵抗的城堡向来屠城示众,主动投降的则会厚待,这些年下来,周兵抵抗之心不强。 西平拿下,全军至镇武堡。 镇武堡坚壁固守,老奴让人射箭入城投书,久没有音讯。 虽然没有回复,让人不知对方是纠结还是如何,而老奴打了一辈子仗,敏锐的察觉了对方的心思。 既然对方的布置有如此姿态,又如何会轻降,必定是拖延时间了。 号令之下,几部开始攻城。 城墙四方血肉横飞,有一处插上的旗帜,上写李字,那将领颇为勇猛,率领军士打退了数次蛮族的进攻。 “这姓李的将领,倒是有几分狠劲。”
虽然连日来伤亡惨重,老奴仍然一脸的风轻云淡,指着城墙上那周将笑道。 本来众将士连日来攻城不利,心情颇为烦闷,见大汗反而夸赞敌人,心里皆不服,纷纷下了狠劲,督促各部不顾伤亡猛攻。 镇武堡的伤亡也惨重起来,且久盼不到援军,派了众多骑士突围求援。 李达祖收到求援信,都是自家的爱将。 “史鼐毕竟是外人,他不心疼我的儿郎们,我却无法视若无睹,命令闾阳总兵两万人,镇宁将军一万五千人,中安堡将军一万人支援镇武堡。”
看着传令兵离去的背影,李达祖内心揪起。 史鼐到底不知兵,只晓得严守,但是老奴集中兵力攻打一城,他如何敢不救。 就像那西平堡,没有援军就投降了。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凡夫俗子。 在攻城的同时,蛮族骑兵把各处源源不断的消息送到老奴出,得知三路援兵后,老奴的脸上露出笑容。 金州旅顺。 几万军士正源源不断的登船,整个码头几百艘军船,分成了数片,布满了海面。 唐清安回头相望。 老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