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月娘循声回首,便见来人竟是徐伯贤,立在他身后则是自家阿弟冯月半,虽说不知冯月半明明请赵郎中怎会将他请回来,但见徐伯贤出现,她的心头却添上了几缕安稳。“是的,皆已饮下了苦参水。”
冯月娘如实答道。“好,你现在再去准备着温盐水过来。”
徐伯贤面上无波澜,淡淡吩咐一句,便率先朝何夫人所在方向而去。冯月娘微愣数秒,便明白了徐伯贤的意思。因为何良远同何夫人二人接连以二法催吐,水分流失严重,此时补充盐分便能防止二人脱水。冯月娘正朝厨房方向而去,与徐伯贤擦肩之际,只听他低声一句:“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很轻,但她却听得分外清晰。他的称赞是真心的,这叫她心头莫名生了雀跃,微滞的脚步瞬间加快。少倾,待冯月娘端着两碗淡盐水出来时,何良远同何夫人母子二人已被转移去了卧房得榻上。“何先生,我已经替夫人和小远把过脉了,他二人皆无大碍,小远中毒不深,稍后以温水送服下这粒药,而后正常饮食便好。夫人中毒则深些,这几日除了服这药,还需要再另外煎服一剂养胃的药汤配合治疗,饮食便以清粥为主。”
徐伯贤立在那母子二人卧房之外,正与何屠户道来他二人的病情,便瞥见端水而来的冯月娘。“小月,烦劳你将水和药送进去给何夫人和小远,我同何先生还有些话要吩咐。”
冯月娘走近时,徐伯贤柔声吩咐道,随即他将她手中的一碗淡盐水接了过来,又将手头的一只精致瓷瓶放入她的手中,恰好解决了冯月娘正想着要如何拿药的困扰。“多谢。”
冯月娘柔声道谢。徐伯贤回以温和一笑,而后便和何屠户一道步至堂屋。“月娘啊……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儿个说不准就栽在这几朵蘑菇上了……”冯月娘一进屋,便听何夫人虚弱地启唇与她道谢。“夫人言重了,您眼下身子正虚着,先莫要开口说话了。来,这是徐公子拿开的药,我先喂您服下。”
这何夫人闺名柔嘉,这是冯月娘是从自己母亲口中听来的,传闻她是因家道中落而流落民间的闺秀。敬尔威仪,无不柔嘉,光听这名字联想到的定是温柔婉约的女子,但这二者放在往日是绝对与暴躁泼辣的何夫人搭不上边的,但今日她因中毒失了戾气,一张虽微微发福,但依旧看得出清丽轮廓的脸,却叫冯月娘相信她兴许年轻时当真是大家闺秀出身。冯月娘助何夫人送服了药丸,便替她掖好被子欲退出房间,谁料何夫人却忽而拉住了她的手,“月娘啊,我是越瞧越喜欢你,你这般聪慧伶俐又温柔贤惠,若是哪家男子能得娶你,定是福分,不知道你觉着小远他如何?”
冯月娘万万没想到何夫人会给自己说亲,说得还是她那个宝贝儿子。“你莫不是病糊涂了?人家月娘是许了伯贤的,哪里轮得着咱家小远,你这还病着,便莫要这般瞎操心了。”
冯月娘正伤脑筋该如何婉拒,这何屠户便不知何时进了屋。何屠户叫徐伯贤叫得亲切,徐伯贤对这何屠户也是带着不同寻常的敬重,这是冯月娘皆看在眼里的,想来他二人之间的感情应当不是隔三差五送猪肉送出来得那般简单。冯月娘无暇多加揣度,只趁势叮嘱何夫人好生休息,便退了出去,临出屋还听何夫人压低声音道:“你是最清楚他们徐家状况的,月娘她嫁进去能幸福嘛!”
“行了行了,你别操心了,再喝些水,好生休息吧。”
何屠户语气加重了些,没再给何夫人说话的余地。“淡盐水我已经给小远送进去了。”
冯月娘刚至堂屋,徐伯贤的声音便响在耳边。“多谢,那我进去送药。”
冯月娘攥着瓷瓶便要前去何良远的卧房。“药我也已送进去了。”
徐伯贤的声音复又响起,将冯月娘的步子拉停。冯月娘看看自己手中的药瓶,疑惑道:“可是这药……”徐伯贤半带揶揄笑道:“谁说我只有一瓶子解药的?”
冯月娘恍然,只暗道自己的格局小了,“多谢。”
才刚说罢,冯月娘忽地忆起一事,忙问道:“对了徐公子,阿半他可在阿远屋中?”
徐伯贤颔首:“在。”
冯月娘急急转身欲走,徐伯贤便复又开了口,语气不紧不慢,“其他人无碍,你娘已挨家挨户问过了,何夫人送出去的菌菇除了你家,其余人家今日均未以此制菜。”
冯月娘一惊,暗叹此人莫不是会读心术,竟将自己心头所想摸得这般清楚,心头不由升起由衷佩服,而后带笑回应一句,“多谢。”
徐伯贤双眉一蹙,“你今日只会说这二字?”
冯月娘一愣,随即勾唇一笑,“并非,我还会说,多谢公子。”
徐伯贤也是一愣,随即莞尔:“半日不见,你倒是学会与我耍嘴皮子了。”
不过这倒是亲近了些许。冯月娘见徐伯贤打趣自己,心头的距离感少了些许,随即便他洒然一笑道:“说来徐公子竟然会医术?”
“久病成医罢了。”
徐伯贤无奈笑笑,答得诚恳,冯月娘心头却是不信,他二人初见和再见时,他分明身手矫健,又是教训朱豪三又是帮自己制服扒手的,谁信他当真身患隐疾?想来这些还不都是为了拒绝官宦人家,土豪乡绅联姻的烟雾弹,毕竟他可是只喜欢男子的,还早有相好的。她冯月娘阅文无数,岂会不知其中套路,不过她却不动声色,懒于拆穿他,表面上还是做出半带惋惜半带敬佩的样子。“倒是你,如何会识得区分这菌菇是否含毒,又是如何知晓中毒急救之法?”
徐伯贤满带探寻意味的目光,令冯月娘将已至口中的“书上看来的”硬生生咽了回去,毕竟次次做不符合她人设的事惹他注意又次次如是说,是个正常人也会起疑。“这便等同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月娘生在山野,自小对着这些个无人问津的菌菇见得多了,便自然识得分辨了。至于为何会知晓用以催吐之法,便是赵郎中进村行医之时,打他那里学来的。”
徐伯贤扬唇,眸光深远,“学以致用,甚好。”
对答如流,似无破绽,只是这丫头定然还是有所隐瞒,不然那被她紧攥在手头的红布瓶塞也不至于都脱了色,毕竟这丫头据自己观察,一紧张一心虚,便爱搓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