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便是咱镇子上有名的寻花楼。公子便去那楼里好生散心吧,月娘不奉陪了。不过善意提醒一句,玩儿归玩儿,小心你家里那位相好的伤心哟!”
冯月娘说罢,便朝徐长晋扮了个鬼脸,随即提起略微拖地的裙摆,朝这街的另一头跑去。徐长晋仍是不依不舍,打开步子便追了上去,边追边问:“相好的?我上哪儿来的相好的啊?”
冯月娘闻声,蓦然定住步子,回眸一笑,目光假意越过徐长晋的肩头,挥手高呼道:“诶,徐公子,你怎么来啦?”
“徐公子?徐公子!”
徐长晋口中低念两遍,猛地反应过来。难不成是大哥来了!只见他一个急急转身,但迎接他的却只有三两行人和如墨的暗色。待他反应过来是被诓了后,却哪里还寻的见冯月娘的身影。然后只听“唰哒——”一声,徐长晋便合上手中的折扇,望着冯月娘消失那条路上的点点灯光,独自怅然而语:“我怎的就只问了她这小店在哪?却是忘了问她家在何处呢……”冯月娘撩开脚丫子,一路疾驰,在这忽起的秋风中,宛若一匹脱缰的野马,风在她耳边刮得呼呼作响。良久,她估摸着那试图拿自己寻开心的风流公子哥是跟不上来了,这才渐渐放慢脚步,脚步缓下来,神思才逐渐归位,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跑到了这一条归家必经的无人小径。原本这些时日冯月半都是同她一道收摊、关门、回家,今日却恰逢冯月半去了知乎堂任教的姜先生家中拜访,不在店铺中。此前有弟弟跟在身旁,竟从未留意过这条小路的可怖。只见此处野草丛生,能比人高,借着初升的冷月,此处便似是笼罩起了一层淡淡的惨白色,阴森可怖,加之这秋风瑟瑟,吹得原本就衣衫单薄的冯月娘,只觉后背不住地透着凉气。要知道她冯月娘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妖怪和罗刹。冯月娘只觉着自己这双腿好像绑上了沙袋,提不起,放不下,进也胆寒,退则后怕,脑海中还在以1080P的高清像素循环放映着从前看过的恐怖片,让她这一条原本并不十分远的路程,走得是战战兢兢。冯月娘试图摒除杂念,在这才能通人的小径上,以心神过滤掉秋风刮过野草的唰唰声,忽略掉草丛中不时发出的虫鸣声,嘴中不断轻声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妖魔鬼怪快快走开。”
可就在她觉着此招数起了作用,以为自己已然超脱世外,入了化境之际,去听身后“咻”地一声,吓得她差点儿没绊倒在地。心神和脚步刚一稳住,正安慰自己不过是放大了的虫鸣声时,又听侧边儿响起了沙沙作响的脚步声,吓得她是浑身的血液都立时凝固一般。冯月娘加大了口中念叨的“阿弥陀佛”声,一路跌跌撞撞朝前跑着,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但随着她那加大了音量的声音而一同出现的却是不绝于耳的低笑声。冯月娘越听越觉着那声音耳熟,而后灵光乍现,有了思绪,渐渐也觉得那凝固于身的血液似乎又开始正常流动起来,“行呀,我当是谁呢?原来又是你这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小白脸!躲在暗处吓人有什么意思?有本事站出来呀!”
冯月娘的脚步慢了下来,好似在等着那人主动站出来,但回应她的却仍是只有那脚踩草地而发出来的低响声。冯月娘知晓他就在那后面,就在那人头高的草后面,自己只是看不见他而已。但是人便好过是鬼!是人她还有法子治,是鬼她便只能自求多福,两眼泪汪汪了……冯月娘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半分,接着道:“哼!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我冯月娘,气可吞山河,力能扛大鼎,绝不会怕你这些小把戏。”
冯月娘继续挑衅着,那人亦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回应着她。冯月娘知道他在听着,于是索性继续说道:“我知晓,有的人就是喜欢,男女通吃。得了碗里的肉,却还想着锅里的菜。但你既已有了这顶好的有情人便莫要四处留情,拈花惹草了,你那相好的有情人,人长得不赖,脾气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坏,要头脑有头脑,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也有身材。”
冯月娘越说越起劲,原本是为了劝这人浪子回头,却不成想倒好似在细数徐伯贤的优点。冯月娘缓了口气,复又开口道:“你既已得了这般好的人,便不要让他伤了心,还有啊,以后莫要再利用我来气他了。若是他当真置了气。你倒是没什么。他要是迁怒于我……我那间好不容易开起来的铺子说不准就没了……”“总之,你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可千万莫要再牵扯上我,我只想好好做做生意,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男人哪有银子可爱。你说是吧。”
冯月娘顿了几秒,仿佛在等那人回答。当然回答她的依旧只有风声,虫鸣声和在她侧边稳稳传来的脚步声。“哦,不!你一定觉得男人很可爱,毕竟你也从来不会为了银子而烦恼”冯月娘说罢,才忽地发觉自己既不害怕,也不气恼了,回家这一路因为有了这人的陪伴倒也是无形中叫她安下了心。“行了,前边儿便是我们村啦,你可别跟上来了。不然等你成了这村中的焦点。我可又有的头疼了。你便快些回去陪你那相好的徐公子去吧!”
远远见着前方明灭不止的灯光,冯月娘那一路上早就叫个不停的肚子便叫得更起劲儿了。她犹是惦念着她娘的拿手好菜,超级下饭开胃的麻婆豆腐,于是她便草草跟暗藏在那草丛中的人告了辞,朝着那灯光亮处疾冲而去。只是借着悠远灯火的亮,回望的那一瞬,她所瞥见的却不是那浪荡公子方才身着的那一袭白衣。那翩跹的身影竟犹似徐伯贤。她的心头一动,待欲再次回首,想要看得更仔细些时,却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我当是魔障了,竟还有几分期待那是他……冯月娘飞快甩开脑中的绮念,加快步子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