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不好了!不好了!我这刚走到半道儿便听街坊说咱嫂子被官府抓了去,不知是犯了什么事!眼下找不见爹的踪影,大哥便叫我回家寻你。”
这日下午,烈日当头,冯月娘正坐在堂屋里绣着她前几日闲下来新画的图样,便见冯月半火急火燎地夺门而入。“瞧你满头大汗的模样,先坐下喝点水再与我细细道来。”
冯月娘先是给自家阿弟递去一张湿了水的手帕,接着又将冰镇在井水里的凉茶斟了一杯置于他身前。冯月半一把抹去脑门儿上的汗珠,随即便端起那盅被斟满的凉茶,接连几大口便一饮而尽,这才觉得缺水到干疼的喉咙恢复了几分。“好了,现在说吧,长话短说,抓住重点。”
冯月娘亦是端起一盅凉茶轻放在唇边,小啜一口后才漫不经心开口。“姐,大嫂被抓了,大哥正叫我们去官府呢。”
冯月半仍是难掩焦急之态。“叫我们去官府作甚?怕不是想叫我们出钱赎人?”
冯月娘直截了当道。“是……是……姐你真是料事如神……”冯月半挠挠后脑,原本自己不知如何开口的事,却叫自家阿姐这般轻易说出,委实叫他有些许赧颜。冯月娘丝毫不觉吃惊,反倒是一副尽在预料之中的模样,“呵——他们这时候倒是顾及亲情起来了。”
“姐,那你说咱们是出面还是……”“出。”
冯月半话未说完,便被冯月娘打断,“不过不是现在,等时机成熟,我自会出面。”
“姐,咋你说话叫我越发听不明白了……”冯月半双眉蹙得更紧了些,一张稚嫩的俊秀小脸此时写满了疑惑,瞧上去竟有几分呆萌。“你可知她周氏被抓是所谓何事?”
冯月娘又给自家阿弟斟上凉茶。冯月半摆首,以示不明所以。“是为她照猫画虎结果吃坏了人家肚子一事。”
冯月半双手托腮,做预知后事如何的好奇姿态。“昨日做蚌肉罐头之际,你帮我打下手可有发现何不同寻常之处?”
冯月娘循循善诱,欲一步步对自己这智商仍尚未完全开窍的阿弟点拨一番。“不同寻常?阿姐!难不成是你发现装罐时,我偷吃你炒好的蚌肉了?!”
冯月半瞳孔放大,满面惊异。冯月娘被这番话惊得哭笑不得,险些便将口中的水喷了出来。“这倒没有……只是你后来装的那三罐皆被我重新回过锅。”
“回锅?却是为何?”
“你这呆子,当时指定光顾着偷吃了,才没瞧见在咱家厨房外偷窥良久的周氏其人。”
冯月娘着实为自家阿弟的蠢萌所无奈,便忍不住伸手点向他的太阳穴。“阿姐你这手艺果然是香传万里,竟把住在一条街外的人都勾来此处了。”
冯月娘哑然失笑,随即坦言道:“将她勾来此处的可不是这蚌肉的香味,而是银子的香味。”
“你是说她来此处是想偷师于你,然后效仿咱们的生意赚银子!”
“我的傻弟弟总算开窍了!”
冯月娘颇为欣慰,接着话锋一转道:“不止如此,她卖得还比咱家的便宜两钱。”
“什么?!这样众人岂不是皆蜂拥而上抢着买了吗?怪不得昨日我瞧你脸色不佳,还以为是爹又去滥赌惹你生气了呢!”
冯月半一时气急,不由拍案而起,震得那两盅茶水皆倾洒了小半。“那个人跑去滥赌是一回事,她周氏偷学抢生意又是一回事,不过他又去滥赌倒是和这周氏脱不开干系!”
冯月娘面现厉色,眸中隐隐映射着寒光。她从前念着骨肉手足之情,面子上的称呼仍是丝毫未有怠慢,眼下她却再不想对这些个令她厌恶至极的人叫出“爹”“嫂子”这般亲密称呼。“姐,此话又是怎讲?”
冯月半鲜少见自家阿姐这般不悦,心下隐约感觉到事情不简单。“昨日你去饲马,我卖完罐头也未立即归家而是上山采了些野菜,谁料一回家便见满屋狼藉,茶具碎了一地,堂屋满是酒气,而娘则一个人躲在小屋里哭。”
冯月半听至此处,举起手中茶杯细细观察,才后知后觉方才喝茶之时对这茶杯产生的异样之感从何而来,原来此茶杯已非从前。“爹……爹他又动手打娘了?”
冯月半面上的表情凝重起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嗯,娘的腿上有两大片淤青,手臂好几处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而且那个丧尽天良的东西不止打了娘,还抢走了咱们日前赚来的那四百文钱。”
冯月娘话带哭腔,说至此处,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泛红的双目之中尽是愤慨和怨恨。“欺人太甚!可……他又是如何知晓娘那儿存着钱?”
冯月半刚一开口问,便兀自猜到了答案,接着开口道:“那周氏忒不是个东西了!不单眼红咱们的生意,竟还这般教唆挑破!活该她被官差抓去!”
“她既心术不正,也别怪我下此圈套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睚眦必报!”
冯月娘字字铿锵,那翻身做主,守护亲人的信念在心头越发疯长。“姐,你是说?她之所以被官府抓去是你一手促成?”
冯月半显得有些不可置信。“若不是她三番五次挑起矛盾,又唯利是图,成日妄图坐享其成,又怎会不带脑子将那错误的蚌肉罐头制作步骤学了去?蚌肉熟与未熟她尚未能够分辨,竟还心存虚妄,委实令人不耻!”
“既是如此,我们还去那官府作甚?索性便让她被众人告出个重刑来,将那牢底坐穿才叫人解气!”
冯月半复又咕咚咕咚灌下一杯凉茶后,便义愤填膺道。“去官府,自是去看好戏。”
“好戏?”
冯月半一脸莫名。冯月娘狡黠一笑,唇带梨涡,胸有成竹,笃定道:“是的,你我姐弟二人此时只要坐等好戏开场,届时前去捧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