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的茅草屋,腌臜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旧棉被,缺胳膊少腿儿的烂家具。冯月娘坐在床上,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即便来这里已经三天了,可每次睁开眼她都觉得恍惚然不能接受!“月娘呀,好点了没?”
一个三十出头,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端了一碗水进来,这便是她这具身体的亲娘李氏。冯月娘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下一秒却直接喷了出来!这水,凉的,还有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儿!外面夜色正浓,无星无月,却狂风大作。吱呀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狂风卷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冯老三摇摇晃晃的走进来,大着舌头冲冯月娘道:“老子把你卖了!”
冯月娘与李氏对看一眼,还是李氏先反应过来,放下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冯老三面前,一边捶打他的肩膀一边嚎啕大哭起来:“你个没良心的,你日日赌钱也就算了,怎么还兴卖女儿,月娘她,她才十六岁啊!”
冯老三推了李氏一把,将她推到地上坐着,任由她哭天抢地,仍旧毫不愧疚地补充道:“放心,我是她亲爹!我能害她吗,这次卖的是个好人家,桃花镇徐家听说过没?徐伯贤,徐家大郎!”
冯老三神态恣意自得,只觉自己今个儿这事儿做得顶好!闻言,那李氏先是一愣,随即哭得更大声了。徐家,书香人家,家境殷实,原本也算个好归宿。只是那徐家大郎今年二十有四,却不曾娶妻,传言说他身患隐疾,又有龙阳之好,个性乖张,阴晴不定,动不动便拿酷刑对待家中下人,更有传闻说是他家中好些个曾惹他不悦的长工皆怪异地失踪不见,不知是是死是活……冯月娘若真嫁过去,且不说只有守活寡的份儿,怕就怕一个不慎,也直接人间蒸发……冯老三的咒骂声,李氏痛心断肠的哭喊声,门外呼啸的风声,一时间,冯月娘只觉得嘈杂难当,但她却硬生生从这嘈杂中理出一条思路。她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到了自己晚上闲看的一本耽美小说里面,这叫人闻其名便退避三舍的男主徐伯贤是她未来的夫君。可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在这本书里只是个作天作地的女N号,出场戏份不多,唯一着重交代了的便是她不甘心只跟徐伯贤空有夫妻之名,想要害死他那心头好,与他恩爱欢好,白头偕老,结果东窗事发,反而被徐伯贤一杯毒酒送去了西天。而这原主的亲娘,也就是李氏,跟她的弟弟冯月半上门讨要说法,更是被徐家的人当成狗一样赶了出去。李氏为女伸冤,却势单力薄,可怜冯月娘那在别人家当马奴的弟弟也被人打断了腿,李氏原本就贫苦无依,又时常被冯老三家暴,命如蝼蚁,生活无望,一个想不开便吊死在了城隍庙。冯月娘扶额叹息,想她好歹也是有三千多万粉丝的田园生活女主播,穿越到这书里过得这都是什么操蛋的人生啊!“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反正我都把她卖了,钱也已经拿了,一个月后便大婚,这赔钱货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冯老三踹了李氏一脚,双手拢在衣袖里,摆出一副破皮无赖的姿态来,唾沫星子夹杂着难闻的酒气让冯月娘直泛恶心。“嫁!”
在李氏再度开口嚎啕大哭之前,冯月娘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嫁就嫁!”
她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只是为了稳住冯老三。她不想走原书中冯月娘欢天喜地嫁给徐伯贤,还妄想改造他,搏他欢心,最终丢了性命的老路。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更好办法,索性先假装答应,避开这硬碰硬,等她想办法赚了钱还了债就去把婚给退了,躲那面冷心很的男主越远越好!————次日,清晨,冯月娘起了个大早。挽起袖子,将家里的脏衣服都收到一个大盆里面泡着,然后再从不远处的井里打了两桶清水,拧了帕子将屋子里的桌椅板凳统统擦拭了一遍。等到整个屋里焕然一新,她才满意的走到院子里,将院子里的杂草拔干净,在角落里种上几株前日里在山里挖回来的野生山茶花。昨晚吹了一夜的大风,茅草屋的屋顶破了个洞,她又去对面山坡上割了些茅草把洞补上,看着自己所在的生存环境在自己手中一点点变好,她心头那恍然无措感便逐渐消散。冯月娘心头又琢磨起如何能将这茅草屋改造得牢固防风些,却听远远传来一阵急急呼喊声。“月娘,不好了,你弟在半路跟人打起来了!”
冯月娘定睛,望着一路快速飞奔而来的小胖墩,她调动起原主的记忆,知晓此人正是冯月娘的发小——何良远。这何良远家就在冯月娘家旁边,由于他爹是镇上有名的屠夫,家里从来不缺肉吃,是以何良远身材也横向发展,十五六岁的少年,身高还行,可一身肥膘,跑起路来,身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冯月娘看着眼前这个喘气不匀的胖墩儿,实在无法跟书中那个眉目清隽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嘴上不由啧啧叹了两声,心头暗叹全当作者在胡诌!“你说什么,怎么回事?慢点说。”
冯月娘就着扶梯从房顶上下来,走到何良远面前,在围裙上擦擦手,随即拍拍他的背缓声说道。谁知道小胖墩脸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气不喘了倒是结巴了起来:“你……你弟……在半路上,跟朱豪三打起来了!”
朱豪三?县令爷家的小公子?糟糕,不会因为自己的穿越让剧情提前了吧,她弟的腿现在就会被打断?冯月娘如是想着,紧接着赶紧马不停蹄地往大路上跑去。没多久,便看到不远处的田埂上,四五个健壮的少年正围着一个孱弱的的少年,有的往他脸上吐口水,有的甚至欲直接脱了裤子往他头上撒尿。“哈哈哈哈!你这低贱的马奴,成日伺候畜生的吃喝拉撒,今儿个再给你添点料!”
朱豪三任由手下欺负冯月半,自己则在一旁插着腰笑得前仰后合。“小兔崽子们!给我住手!”
冯月娘捡了块石头冲上去,对着朱豪三的后脑勺重重一击。朱豪三捂着脑袋转过头,却见冯月娘已经迅势冲过去将地上的冯月半拉了起来护在身后,随即又将衣袖中的手帕递给冯月半,示意他将身上擦干净。接着,只见冯月娘瞠目而视,指着那些帮着朱豪三欺负冯月半的人厉声问道:“你娘没告诉你们熊孩子出来混是要被打的么?”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朱豪三身上,他们听小公子的,小公子让他们干啥他们就干啥。朱豪三虽然被砸了一下,但冯月娘却也没下狠手,在她眼里到底都是些孩子,教训教训就够了。“死女人,你敢打我,看我今天不给你点教训!”
朱豪三扬手就想给冯月娘一巴掌。“你敢!”
冯月娘丝毫不惧,一把捏住朱豪三的手腕,狠命扼住,逼得他挣脱不开,急得满脸通红。“还愣着干嘛?上啊!”
朱豪三一声令下,他身后那几个半大孩子纷纷一拥而上。其中一个稍大一些的,一看就是久经社会的,手里拎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便直冲冯月娘而来。少年手持木棍,飞身上前,眼看着棍子就要落在冯月娘的脑袋上,冯月娘却一个闪身,跳去一边,随即狠狠剜了那少年一眼。那少年明显被冯月娘凌厉的眼神骇住了,正呆立之际,朱豪三便又命其他人一齐围攻冯月娘。冯月娘深吸一口气,环视这几个身材瘦弱,举着木棍的少年,不自觉撸起衣袖,心道,幸而自己大学曾学过女子防身术,也上过空手道选修课,眼下看来是要派上用场了。不过是几个花架子,她要应付应当不难,刚好趁机立立威名!然而就在此时,却听身后一道清朗之音传来,“出手伤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更何况还是一群人围攻一个小丫头。”
冯月娘讶异回首,正好撞进一双深如墨的清冷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