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一开始和上官衍的计划确实是打算借助流民想以此掩盖自己与上官衍的行踪来换得自由。两人当然也可以直接改装悄悄离开,但这年头独自出行的流民少之又少,规模过于巨大的灾情下易生匪类和流寇——上官衍再怎么武艺卓绝,到底也是势单力薄,即使他可以护住自己和温情二人的安全,也会被后续追来的各方势力的探子嗅着味追上来——那无疑会很麻烦。因此两人合计一下,很快就根据各地形势敲定了这样粗浅但无疑十分有用的策略。当权贵当久了,眼底目下无尘,甚至连他们手底下的狗腿子只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会运用各种方式偷偷溜走,但绝迹不可能藏身于这些活的连路边野草都不如的流民们。最后结果也不出所料,他们本来应该是非常成功的,然而在即将成功的临门一脚,遭遇到了这样的硬茬子。谢礼身为组织流民迁徙的上官,是可以享受独自扎一个帐篷享受的特权的。即使温情长久的沉默着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催促温情半分,而只是转而去凝视在身前摆着的蜡烛,不时的拨动烛芯。温情思考良久,最后仿佛认输一般的叹了口气,“我想我大抵还是会留下来。”
谢礼的目光从蜡烛上抬起慢慢落到了温情脸上。“那么是为什么呢?”
温情则是把目光下压,移到了蜡烛上,盯着它在燃烧时沿着缘侧留下来的烛泪。“或许是我终究不舍得独善其身吧。”
也许是她在现代接收的教育让她不能把人不当人,也许是古代的母亲从小到大就是把她放在市井人家养大的,她完全没有办法对别人的苦难置之不理。在世道已然如此艰难的境况下,如果她有能力的话,或许与其偏安一隅,倒不如将其用在真正能发挥到戒指功能最大化的地方。温情摸了摸手指上的扳指,触感沁凉,敲击的时候会有清越的声音绕梁,分明是堪称神异之物——也值当用在神异之处。谢礼细细地盯着温情,“姑娘胸襟之博大远超她我的想象。我代替我们安陆县的子民们感谢姑娘与公子。”
温情冷淡地抬起眼回视,“我也并非是做慈善的,人人皆为自己考虑,倘若谢县丞您只是出于自己的利益想要利用我和您手底下的百姓作为您升迁的跳板——我也并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
女子仍然维持着易容,面目眉眼都是平平无奇的灰扑扑样子,偏生那双眼睛像幽深的清潭一样,既深邃又锐利,像一柄随时蓄势待发将拔出的宝剑。上官衍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也用行动有力的支撑着温情。他宽大的烂衫内层居然是几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每一把都锋利的可以随时割断人的咽喉,每一把匕首上都带着森森的寒意——不难想象这些武器都曾经饱饮过多少主人的敌人的血才造就出这样的凛凛威势。然而谢礼的神色仍是不变,反而笑了出来,“温姑娘以为我屡经磨难,几置生死于度外,现下还会把生死当回事吗?”
他坦坦荡荡的说:“谢某一无亲友,二少僮仆,三无财产等身外之物,平生所唯一挂念的仅有治下百姓。绝无升迁或者夺取他人宝物以谋取自身利益的指望。倘若二位不信,谢某敢以祖宗世代名声加以立誓——”温情打断了他,“我相信你。但是现在更需要的是你对于这一支队伍该当如何的计划与思虑,你该不会真的认为京城就会收容这样的一支大队伍吧?”
“一城之长尚且要为了治下百姓的生计和城内居民的健康负责作保,更何况开封步步皇亲贵胄膏梁纨袴,你们凭什么能够入城,又拿什么在里面立足?”
谢礼将手支起来搁住下巴,“事在不可为而为之,本来我想做的只是尽可能将事情闹大从而夺得一丝能上达天听的机会,现在看来却也并非仅仅有一条路。”
谢礼说完微笑的看着温情,“温姑娘传言中颇有神异之名,倘若有温姑娘在,我与目前的所有流民或许能另寻一个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说白了,百姓人家所祈求的只有衣食。对于我们这种早就背井离乡的,无论之后飘零到何处,只要能有个歇脚所在就好了。”
谢礼说完又叹息,“然而姑娘倘若没有传言中所传述的如此神异,或许我这样的请求又未免有些过于苛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希望上官小公子能出面为安陆县万万子民上书——哪怕是会被拆散也好,人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温情不动声色的听着——她有同情心,但她的同情心绝对不是盲目的随意的滥发的,她不会去帮助贪名逐利的人,也不会去帮助一个看不清眼前方向的领导者,哪怕对方身怀好意。在这样的相互考验中,两人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交触,都是在互相的摸索着对方的品性境界以更换出招。好在最后结果终究皆大欢喜。二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温情说道:“你是我见过,无数想要我老实将自己底牌暴露出来的人中,最坦率的。但同时也是,唯一成功了的,我很好奇,你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
谢礼淡淡地说:“不过一介微末小卒,不值挂足。与其讲这个,不如我们直接步入正题。”
温情看出了他不欲多说,倒也没有再细问。只是开始介绍起了自己的空间。“谢县丞想必也了解——我之所以被追杀是因为我手上这个戒指。”
温情转动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它里面有千亩农田,可以凭意念形成种子,可以忽略气候风向的影响,于极短的时间内发芽。可以起到存储物资的作用,这方面跟包袱的作用十分类似,然而……”接下来的话温情不说,谢礼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