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天蓝风清。
少年的蓝色布袍翻跃出意气风发的气势,头发束成高高马尾,随着蓝色发带一起在风中划出利落的弧线。 他拔出背后外门弟子统一配的铁剑。 那熟练的动作,挺拔的姿势,瞬间扑面而来的剑修气场让巫听雁立刻恍惚了。 所以说傻子……是有傻子的长处的,这拿了剑上武台的气势已经是合格的反派小弟的气场了。 她看见琨履对着屠蕉蕉施了一礼,“九虚宗外门弟子琨履,请师姐赐教。”屠蕉蕉点头,或许是因为琨履上台拔剑的气势太过一气呵成,她打量了一下他,才说道:“三招,甲等。”
武试是外门弟子攻,内门弟子守。 听雁有些紧张,双手在胸前握拳,就见琨履傻子出招的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直刺出去的剑如长虹贯日,一瞬间的剑影反光令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迎头而来的剑风极快,屠蕉蕉眯起眼迅速侧过身体,剑在手里迅速挽出剑花反击过去。 但玺衡反应很快,几乎在两把剑相交的瞬间,上挑剑峰,擦着屠蕉蕉颈侧劈去,剑声撞击,清脆刺耳,屠蕉蕉脸色变了一瞬,身形一转避开,同时反手一剑从下方挑过去。 谁知道下一瞬,玺衡的长剑已经及时预判并压下,“铿——!”
一声斩在屠蕉蕉剑上。
剑鸣嗡嗡,台下一片静寂。 三招已过,玺衡迅速后退,两把剑一下分开,他低眉收剑,对着屠蕉蕉再次施礼,“谢师姐赐教。”屠蕉蕉也收了剑,她脸上的倨傲化作一抹震惊,这次认真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黑壮少年,笑容张扬,“琨履是吗,很不错,甲等。”
今天剑道考核,琨履不是第一个,但却是第一个得甲等的。 玺衡下台时,嘴唇有些发白,他状似随意地摸了下胸口,却是将心口穴再次封上,用力咽下上涌的血气。 “你好厉害呀!”
耳旁再次传来熟悉的女声,软绵绵的赞叹。 玺衡心里哼了一声,偏头瞥了她一眼,收敛住想要杀了她的晦暗,淡淡点了点头。 巫听雁瞧着他这嘚瑟又高傲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 她指了指武台,“下一个就是我,我有点紧张。”
玺衡漫不经心又点了一下头,尊口都懒得开。 听雁才不跟嘚瑟的傻子计较,弯起眼睛笑眯眯道:“到时候我们内门见啊!”
玺衡脸上的嘲讽几乎都掩不住,冷笑都要发出声音。 谁要跟她内门见。 玺衡抬腿就要走。 武台上:“叁玖,巫听雁。”
“来啦!”
听雁立马伸手,冲玺衡笑了一下,指了指台上,“我去啦!”
玺衡的注意力却被“巫听雁”这三个字吸引住了,站住。 她不是叫沧海遗珠吗? 愣神的功夫。 武台上,少女声音清亮又甜:“九虚宗外门弟子巫听雁,请师姐赐教。”
听雁打算好了,她就和琨履一样和屠师姐对上三招就行,当然,肯定比不上他们刚才对招的行云流水的,但无所谓,她力气大,说不定有奇效呢! 她拔出剑,在冲过去之前还对屠师姐打了个招呼:“那美人师姐我来了啊!”
屠蕉蕉一听听雁这么叫她,凤眼一勾,眼波流转:“来吧!”
听雁有些紧张,拿着剑就冲了过去,她在昆山也学过剑术,但昆山擅长的并不是剑道,所以,她的剑术学得平平无奇,步法上肯定也没九虚宗弟子犀利的。 反正,下面的玺衡瞄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转身。 破绽百出,这沧海遗珠……这巫听雁武试连丁等都拿不到。 “铿——!”
“嘭——!”
“哎!师姐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身后武台一阵惊呼。 玺衡拧眉,身体已经回转过去,看到屠蕉蕉飞出了武台,落在外面的地上,神色恍惚着,而巫听雁正跪坐在她身边,神情歉疚。 “师姐对不起,我天生力气大,刚刚没控制好,师姐你没事吧?”
听雁真的愧疚极了! 九虚宗内门弟子的剑术是修仙界第一,很强,她想着屠师姐还是女主,灵力一定也很强,就稍微用了点力气。 还是她没把握好力气! “没、没事。”
屠蕉蕉恍恍惚惚地朝巫听雁看过去,视线落在她纤细的胳膊上。
怎么回事,如今外门弟子的灵力都这般强悍吗? 她有些恍惚:“师妹挺有劲儿啊。”听雁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天生力气大。”
屠蕉蕉神情一正,只觉如今外门师弟妹们都不容小觑,她朗声道: “巫听雁,甲等。”
“谢谢师姐!”
听雁喜滋滋地把剑收好。 “巫师妹,我们内门见。”
“嗯嗯,师姐师从哪位师长呀?”
“我拜在碧泉峰沐长老门下。”
“师姐……” 玺衡将视线从巫听雁身上收回来,转身离开,但他眉头却还紧锁着。 刚才那样的步法,屠蕉蕉不该一剑都接不住的,她师从沐芙蓉,习得是双剑,即便此时手里只一把剑,也不可能轻易被打飞出去。 这巫听雁,有点邪门。 . 邪门的巫听雁武试结束没见到琨履的身影,便直接回了小木屋,吞了五叔特制的葡萄味辟谷丹就倒头就躺,还吩咐花蔓就算天塌了也别喊醒她。 恐怕进了内门就没这么咸鱼的日子了,这两天是最后的快乐时光,她得好好歇歇! 花蔓十分体谅主人连续两晚苦读,乖巧在木门外守着。 这边主仆两个岁月静好,那边天黑后,玺衡一回九虚舍馆,直接拎起埋怨辟谷丹难吃的琨履,直接将他带到护山大阵附近,一脚踹了出去。 “考核结果出来后,随其他人一同入内门。”
面对大君如此冷冰冰没有魔情味的话,琨履略委屈地揉了揉屁股,一瘸一拐,一步一回头往外山住的小山头走去。 “回来!”
玺衡忽然想起巫听雁,又叫住了琨履。 琨履立刻巴巴回到护山大阵旁,但没敢跨过大阵,“大君还有要事吩咐我吗?”
“你与巫听雁是何关系?”
玺衡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里,月光下,只露出苍白的下巴。
巫听雁…… 琨履脸上露出茫然,摇了摇头,“不认识。”玺衡没再追问下去。 毕竟眼前这张傻子般的脸太好懂了,那茫然不像是装的。 他只冷冷叮嘱了一句:“若是遇到她,离她远点。”
以这傻子的脑子,要是遇到邪门的巫听雁,很多事恐怕不受控制。 琨履依旧茫然,但乖巧听大君的话,点了点头,黑脸严肃。 听话归听话,他心里却忍不住揣测大君和巫听雁的关系。 首先,他也不是傻子,巫听雁这个名字虽然他不懂怎么写,但听起来就像是女人的名字,而大君又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叮嘱他,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巫听雁是大君的女人。 这个念头,琨履越琢磨就越一发不可收拾,等他在外山绕来绕去,终于回到之前住的山头时,这个真相已经在脑海里根深蒂固。 但琨履忽然就想起了那个说要给大君惊喜的小女修。 现在也可以说是他师姐了。 大君都有女人了,师姐的惊喜还怎么给啊! 琨履愁死了,师姐那么好,给他出了修仙界第一的好主意让他那么容易找到大君,他得去劝劝她换个人给惊喜吧! 因为他是绝对拥护大君的,劝不了大君,只能劝师姐了! 琨履屁股还没在床上坐热,又爬起来闻着味去找师姐。 . 腊月的天,外面积雪皑皑,寒意裹着凉风捶打着窗户…… 捶打、窗户? 巫听雁的脑子好像有一瞬的清醒,她睁开眼,有一种不知自己在何处的茫然,唯一确定的是耳朵里听到的咣咣咣的声音果真不是她在做梦。 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 木屋外,整整齐齐堆彻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雪人,一个个栩栩如生,令听雁有一种自己勿入雪人版兵马俑现场的错觉,她的精神有些恍惚。 别的山头白雪皑皑,云山雾霭,恍若人间仙境,怎么到了她这儿就是冰雪坟墓呢? 听雁的视线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 琨履单膝跪地,手里拿了一把锤子,咣咣咣正在敲山崖边的天然大岩石,花蔓正蹲在他旁边。 两人对话在咣咣咣声里传过来—— “不止堆雪人,搭石屋挖坑也是我绝活,等师姐醒来,我保准给她造一间通透石屋!”
“可这石屋会不会小了点啊?”
“不要紧,人躺进去,板子一拉,周围黑漆漆的,很好入睡,睡着了怎么能嫌石屋小?”
“也是!那我也有绝活,一会儿我开点花绕在上边!”
听雁看着那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石棺:……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傻子和玺衡的傻子凑一起了,两个傻子加起来的杀伤力果真撼天动地。 听雁叹了口气。 怎么办呀,反派的小弟看来只有她一个靠谱了。 花蔓听到动静,一下扭过头来,看到听雁立刻高兴蹦了起来,“主人!”
琨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也跟着高兴地蹦了起来,脸还黑红黑红的,不知是见了女孩子羞的还是被晒红的:“师姐!”
听雁的情绪都好像被感染了,眼睛一弯,脸上露出宽容慈祥的笑容看向这两个傻子……哦不,是两个手握绝活的手下。 “都累了吧,进来喝点水吧!”
花蔓嗯嗯点头,转头颇为趾高气扬地对琨履道:“走吧,先喝点水,我主人泡的茶特别香!”
琨履羞涩:“正好我也干得有点渴了!”
听雁转过身,捂住额头叹了口气。 由于外面都被冰雪兵马俑攻占了,所以喝茶只能在木屋里了,听雁给腊月里干活干得满头是汗的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灵茶。 茶叶是她五叔亲手栽种的灵茶,在昆山被精心照料,不同一般,有舒筋通络之效。 这两日外门弟子参加武试,扫山吃瓜这事就暂且搁置了……不!怎么会搁置呢! 她想要吃的最大的瓜的当事人就在面前坐着呀! 她就想知道关于玺衡的事情,好奇琨履到底有没有见到他! 听雁状似自然地抬头打量琨履,这一打量,就发现对方也正偷瞄她,眼神淳朴,偷着一股憨傻之气,和昨天拿剑后那嘚瑟傲然的气势截然不同。 剑修可能拿起剑真的不一样。 傻子都能变得如凌然傲雪一般。 听雁敏锐地察觉出对方似乎欲言又止,立刻决定等他先开口。 琨履每喝一口师姐亲自泡的茶,就多一点点忍不住,最后没忍住,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茶,豁出去一般道:“师姐,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听雁眼睛都在发亮,捧着茶杯嗯嗯点头,嘴角往上翘,“那你说呀。”
琨履表情严肃,先用余光扫了一眼花蔓,但似乎是想到她是听雁的灵仆,也是自己人,便直接说道:“师姐,我见到大君了。”
听雁搞不明白,他见到他的大君为什么是这样严肃的表情。 难不成玺衡要死了? 她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怎么说?”
琨履:“大君果然风姿无双,但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师姐,你准备给大君的惊喜算了吧。”
“……怎么说?”
听雁那双大眼里都是吃瓜的好奇。 “我们大君心里已经有人了,那是个对他来说极其不一样的女人。”
琨履表情严肃认真。
听雁皱眉,在心里再次疯狂呼唤书灵,但书灵没有反应。 她没听说反派还有对象啊!!!! 如果反派有对象,那她作为师妹得保持距离,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容易被炮灰啊! “那个女人叫什么?”听雁表情也认真起来,知道对方名字好做一些准备,她低头喝茶,做出伤感的神色。 “巫听雁。”
“噗——!”
听雁一口茶喷了琨履一脸,但她顾不上给他擦脸,一脸震惊地瞪大了眼,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她都没见过玺衡! 一旁的花蔓虽然听得迷糊,但必须替自家主人点头:“对,这不可能!”
琨履就急了,为了打消好心师姐对大君的那一片真挚的心,免得被辜负,他咬咬牙不要脸了:“怎么不可能了?昨天她还去了大君的寝舍里一晚上没出来呢!”
听雁简直五雷轰顶:“……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