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百言进去,那美少妇便麻溜地过来行了礼,这女人大概也不过二十五六岁,长得纤巧,手脸白晳,眉目如画,不像北方人,形貌与曹氏大不同,黄百言记得网上以财经视角解读的《红楼梦》的张捷曾说过,古代与现代不同,现代的中国男性普遍都有性机渴的问题。这话听着虽刺耳,却道了个实情,黄百言明明知道身处绝境,可是想到这个秀色可餐的女人是黄巢的妃妾——也就是他的女人,相接之时,心旌便不由自主地动了。可他还是说道:“都退下吧,朕一个人便好!”
曹氏起了身,两个人都出去了。
黄百言吃了几杯酒,横卧在黄巢的龙榻上,这榻其实平常得很,不是什么好木料,也没有雕龙画凤,年代也久了,唯一标出身价的是上面铺的垫子和靠枕,刺绣着龙云日月,底色与黄巢身上这袍子相同,近似于桔黄色,摸着滑手,坐着软和,也不陷身。黄百言仍然假定这是一场梦,但这是一场需要他认真对待的梦,因为如果不幸死了的话可能会很痛很痛!现在林言这关应该算是过了,接下来便是尚君让和沙陀军,据《唐书》记载,黄巢进攻汴州失败后,尚君让押着一万人投降了徐州节度使时溥,随后又打着徐州的旗追到了狼虎谷,林言提着黄巢一家的首级出来,却撞见了沙陀博野军,很奇怪的这沙陀军杀了林言之后竟然投奔了时溥。也许两支军都已经过来了。 黄百言对小说中的尚君让印象很深,这人是王仙芝的小兄弟,尚君长的亲弟,为人狠毒无情,走江湖时自谓无挡贼,起义后军中唤为冷面阎君。王仙芝与他哥先后战死,其部下或降或逃,始终追随黄巢的便只有他,因其资格最老,代表着王系旧人,因此成了黄巢集团中举足轻重的一员,大齐开国时位在第一,官太尉兼中书令。可以想见这样一个人在如此关键时刻的背叛对黄巢和他的朝廷产生了多么大的冲击,也无怪乎黄巢和他的大齐会葬送在狼虎谷,这是卢俊义带着官军攻上了梁山,想逃也逃不掉的! 可黄百言能想到的便是逃,向教员学习,化整为零,散入山林,狼虎谷便是泰山山脉抱出来的,黄巢选择走狼虎谷也许便是此意。正胡乱想着,外面起了个老子的声音,好像在问行刺的事。不多会就听到黄揆隔着帐门问:“陛下,方谏议求见!”黄百言马上应了声。便进来了一个一米六不到的干瘦老头,穿袍戴幞头,一把花须,脸上虽有忧色,两只眼却似照着火,炯炯有神,拜在地上便道:“微臣睡酣,不知陛下遇险,问候来迟,罪该万死!”
黄百言笑道:“快起来,倒是扰了老先生的好梦!”
话一出口,黄百言便觉得说错话了,他记得小说中黄巢在长安考进士就已经四十来岁了,这时的年龄至少也有五十五岁上下,这老头看着还不到六十五岁,应该将“老”去掉才是。
方特脸上有些异样,怔了怔,道:“陛下言笑自若,大齐不亡矣!”竟放声大笑起来。这人还真是奇士,这种境遇还能睡能笑的。老头在左边席子上坐下了,黄百言倒了一杯酒递过去,像对待老领导、老同事一般在他旁边坐下了,跪坐他不行的,只能是箕踞。
“失礼了!”“大英雄自当箕踞!”
方特道,品着酒便问黄百言可有了对策。黄百言便说道了他的意思,入泰山当山大王,休养些时日再下山,末了说:“此策乃神人梦中所授,谓之:建立根本之据点,以乡村包围州县!”
方特一口吃尽酒,嚷声道:“此神人大误陛下!”
“为何?”
“陛下,自古以来,可有帝王依山林而得保其身复其国者乎?”
“自古没有,怎知将来便没有?”
“安得有哉!陛下,人情莫不贪生恶死,莫不乐富贵而恶贫贱,莫不图前而不顾后!今陛下入山,从者谁信陛下能复起?信者既寡,从者便寡,而不信不从者必生他心!林言乃陛下亲甥,向来忠孝,今夜何为遽发狂态?无他,绝望也。人心绝望而唐廷购赏之价日高,陛下待与何人搏山中之虎狼哉?”
这老头说得不错,黄巢这颗脑袋太值钱了,而随着他的这些将士又没有拯救民族危亡——解放全人类的信仰,即使是在新中国建立前那个民族危亡的时代,不也有革命先烈死在了叛徒之手吗?人情千古不变呀!黄百言肘着膝,一时不动了,案上的烛光射着他的半边身子,褚黄袍泛着暖光,好似金像铜雕。方特借机仔细打量了一下大齐的开国君主,皇帝还是那个皇帝,日角龙颜,形貌壮伟,可是神气却转变了,不仅仅是衰疲大销,而是亢龙有悔,自孟楷战死以来的刚暴之气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玉色的温柔,或许皇帝还真是梦着神人了,可惜呀这个神人来得太晚了,要是孟楷战死便至,不在陈州盘上一年,现在这时便已经拿下曹、濮以东十三州之地了! “方先生,那怎么办好?”
黄百言不自觉的又用了现代汉语,方特却听明白了,道:“以微臣之见,山林必不可入,士卒必不可散,且就地休养,招集散卒,五六千卒当不难得,届时再东出,但能下得一州,则军势必然复振!”
黄百言道:“只恐散卒未集,尚君让已大至!”
方特道:“陛下,事至如此,半在人为,半在天意。今士卒疲极,再奔必散,尚贼若至,再走不迟!”
似乎也只有如此了,黄百言起了身,给方特又倒了一杯酒,问道:“沙陀可有博野军?”
方特一怔,道:“陛下,沙陀自是沙陀,博野军乃齐克让祖上自成德军将至京师者,一直驻在奉天,如今便在兖州!(注:齐克让现为泰宁节度使,治府在兖州)”黄百言笑道:“朕也知道的,可神人却说有沙陀博野军追来,看来是两军而非一军!”
方特点头道:“沙陀大军虽还,小队散骑流连未退也是有的,齐克让为地主,联军来追也在情理之中!”
黄百言道:“这就是了!”
或者真相是沙陀游骑杀了林言后便撞着了徐州军,即时就发生了火并,事后时溥恐李克用问罪,才谎称是沙陀自己来投的。
方特见黄巢失神,起来郑重拜下道:“陛下,鬼神之事,不可尽信,愿慎为择取!”黄百言笑道:“朕乃唯物主义者,安信鬼神!”
非独鬼神不能尽信,便是史书也不能尽信的。方特词意没有明白,语意却明白了,也没问,见没话便退了出去。
黄百言开始抱了一种幻想,也许因为自己的出现,历史已经在朝另一个方向演进了,毕竟林言没有割走黄巢的脑袋,沙陀军、博野军、徐州军也许根本就不会搜进谷来,或者也不会那么快,毕竟逃的累,追的也累,暴雨连月,又没有柏油路、水泥路,他到西部支过教,知道暴雨天泥巴路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