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姐顺利生产,是一个瘦弱的男婴。
这个孩子哭声微弱,像小猫叫,身子瘦的皮包骨头,仿佛能数的清楚几根肋骨。 按说孙府什么好东西没有,孙小姐孕期的饮食,那是要多精细又多精细,要多营养有多营养,要多讲究有多讲究,可偏偏她吃什么吐什么,终于把新生儿给耗成了这个可怜样子。 孙小姐不喜欢孩子,之前周围的人都宽慰她说,等生下来你就喜欢了。 可如今生下来了,见着了,她还是不喜欢。 这孩子瘦不拉几的样子,也确实不太招人喜欢。 不喜欢正好,老祖宗说了,这孩子的出生,离他们大婚的日子实在太近了,说不去太不好听。 老祖宗要另想办法。 孙小姐一听,以为老祖宗要把孩子给扔了,一把就给抱紧了,虽说不喜欢,扔了也不行啊,毕竟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啊,又不是别人肚子里捡来的,哪能说扔就扔呢,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可老祖宗笑她傻,说:“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是我孙家的血脉,我几时说了要扔掉他的话,你个傻丫头,生个孩子还生傻了不成。”孙小姐舒了一口气,又把孩子丢到奶娘怀里,问:“不扔就行,那怎么办啊,偷偷养着,等日子对了再让人知道?”
“也不行,新生的孩子,模样是能看出来的,不管他现在多瘦小,等养几个月,就不是月子里奶娃娃的样子了,那些妇人来家里看欢喜,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行。”
老祖宗摇头。
“扔肯定不行,养着也不行,那要怎么的呢?”孙小姐听见孩子哭了,顿时更心烦了,挥挥手,让奶娘给抱到隔壁屋子喂奶去了。
那屋子本来给刁得志临时住,现在刁得志出去做生意也不在,就先给奶娘奶孩子用,她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娘给你把孩子留在家里好不好?”老夫人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好啊。”孙小姐一听隔壁把门关上了,孩子的哭声渐渐听不见了,她松了口气。
“可这孩子不能再叫你娘了,你可愿意?”老夫人试探着问。
“啊?不叫我娘,那叫我什么?”孙小姐疑问。
“叫姑姑,孩子就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你天天能看见,行不行?”老夫人已经想好了办法。
“把孩子过继给我哥他们啊?”孙小姐也转过劲儿了,虽然觉得不太喜欢这个办法,可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
总不能把孩子给送出去吧,放在外人的手里,她看不见,还不放心呢。 “你二哥不是去年纳了一个妾么,小家碧玉的,性情不错,说话做事,不急不缓的,就是一直都没有开怀,看着那女子身量那么窄,不像是能生养的样子,我们就把这孩子放在她屋里养大,一个妾生了孩子,本来也无需张扬。”老夫人喝口茶,觉得此法甚好。
“啊,二哥的那房小妾啊,那女的话是不多,看着慈眉善目的,不像是会岢勒孩子的样子,要她帮我带孩子,我时不时地过去看看,也行吧。”孙小姐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拿起茶喝起来。
可养生茶喝热乎的才补人,老夫人的贴身婢女鸳鸯一见茶凉了,手疾眼快,给小姐重新换了热茶。 孙小姐呡了一口,眼神谢过。 鸳鸯不敢拿大,赶忙还了礼。 本以为尘埃落定,母女两都悠闲喝起茶来,可门外突然一阵嘈杂。 “老祖宗,老祖宗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门房的小童惊慌失措的跑进来。
还没进门,先迎头挨了鸳鸯一记耳光。 这下打的很重,小童跌坐在地。 “反了你了,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什么事儿不能稳稳当当好好说,平日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看把老祖宗吓得,小姐身体正需要调养,要是被你吓坏了,你几条命赔得起?”鸳鸯掐腰教训起来。
鸳鸯是家中的一等大仆人,跟在老祖宗身边的人,连老祖宗的几个子女,轻易都不敢对她使脸色,所以鸳鸯对内对外,都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小童被打了之后,蒙头转向,不敢再开口。 “好了,他一个孩子,你日后再管教吧。”老夫人朝怒极的鸳鸯摆摆手。
“是。”鸳鸯躬身退回了老夫人身后。
“说吧,怎么了?”老夫人有些不悦的问,她倒不是被这个门童的突然闯入吓到了,到了她这个年纪,能吓到她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孙老夫人不悦,是担心这样被人冒冒失失打断了谈话,事关机密,被人听去了,可就前功尽弃了。 好在小童什么都没听见,他定了定神,听见老夫人问,赶紧跪正了身子,声音尽量放低,吐字却很清晰的说:“回老祖宗的话,小的刚拿到大老爷衙门送过来的快报,说是大公子他,他因公殉职了,大老爷也——” 一听小童说完了惊天噩耗,说道大老爷了,居然犹犹豫豫不肯说了,众人的心都悬起来了。 “快说!大老爷他怎么了?啊?!”孙老夫人一拍桌子,难得的动怒了。
“回老祖宗的话,大老爷他悲伤过度,吐血晕了过去,如今已经醒转过来,说是以军礼发送了大公子之后,官府那边会护送老爷回来。”小童被吓得肝胆俱裂,一股脑说完了。
这些人可真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一会儿嫌弃你喊得声音大了,说的快了,一会儿又嫌弃你说的慢了,她等不及听了。 真难伺候。 “这么说,大老爷此次没去参战,所以人没事?”孙小姐问。
“回小姐的话。是,衙门来人说,此次大老爷坐镇后方,飞鸽传书指挥作战,并没有投身前锋。”小童忙答道。
“还有没有什么要你说的?”鸳鸯见老夫人悲痛恸哭,精力不济,便问道。
“回鸳鸯姐姐,没了。”小童跪地垂首。
“下去吧。”鸳鸯道。
“是。”小童一溜烟退出去了,巴不得离这几个女人远一点儿。
“娘,耀祖没了?大哥他,他命好苦啊。这是他和大嫂唯一的孩子啊,大哥他该心痛死了。”孙小姐虽然平时经常和孙权谋顶嘴,可她心里极为敬重这个长兄。
比起其他几个终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哥哥,这个大哥才是孙氏一门的栋梁,是她能骄纵度日的根基。 老夫人更是深知此理,所以听闻出事了,最关切的,就是这个大儿子的生死。 如果这个做大官的儿子没了,那么孙家如今的一切,都会很快随之失去的,她其他几个儿子的成色,她做娘的,心里最清楚不过。 还有那个存有虎狼之心的赘婿,也定然不会安分。 既然如今长子权谋无事,那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可如今长房无嗣,权谋不像他那几个弟弟,个个都是三妻四妾。 孙权谋专情,亡妻过世后,再未纳任何填房姬妾,对于夫妻二人唯一的儿子,专心教导。 可造化弄人,如今居然中年丧独子,无怪乎一夜白头。 “娘,把我的儿子,送给大哥吧。”孙小姐面色谨然,认认真真的看着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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