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雪纷飞,月季花成片于院中盛开。
一连几日,许栀陪伴于郑璃身侧,她起了玩心,去踩未踏实的那些地方,松软的雪地上,雪块被踩紧,嘎吱嘎吱地发出声音。 花苑被精致地打理过,地上恒看全白,一点杂草也没有。 “母妃,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去给您摘一枝?”“你所摘母妃都喜欢。”
郑璃温柔地看着女儿,只见她踮起脚,伸长手臂,去掐枝头那朵雪白,由于有些高了,她好几次都落了空。阿枝生怕她摔着,一直在唤她小心一些。
郑璃看她笑颜,也常念如若荷华没有机心时常也能这般快乐,但这个诡谲的时局,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没事阿枝,我再努力够一够就可以摘下来。”等许栀终于拉着一把荆棘,手一挥,两枝月季便落入她的手中。 这两朵白色月季不同之前与张良院中所见的不同,这里的花颜色要淡很多,更添高洁与玉骨冰清。 许栀觉得手中的这枝与他更适配,也不知道为什么张良喜欢种植红色的? 她又低头仔细看了看,好像艳色的确更显花之娇柔。 她拿着花,朝郑璃摇了摇,“母妃,您看!”
“空谷幽兰,相配玉色正好。”
磁音从后遥遥而至。 许栀蓦地回首,见到嬴政以及他身后的李斯,她颔首行礼,再规矩地喊了声。 “父王。”
嬴政微笑着:“好。”
许栀很懂事地要离开。 她从不觉得自己能在嬴政眼皮子底下去顺导李斯。 她也不能在李斯可能要言表收李左车为养子的时候在场,李斯那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估计还对她出手射杀李贤的事情耿耿于怀,又对…… 嬴政与郑璃重归于好。 李斯和她当什么电灯泡。 人家两口子来逛花苑,他搁这杵着干什么。 她看了李斯一眼,把手中的花给嬴政道: “父王,荷华忽然想起来还有功课没有完成,就先告退了。此花您带给母妃吧。”
“荷华。”
嬴政喊了她,“不急这一时,和寡人一道吧。”
许栀扯上他的袖袍像是幼时那样,绽开笑容,“好。”
李斯朝他们拜道:“王上,永安公主,臣告退。”
李斯的眼神未尝有变化,只是与许栀对视的时候,淡淡一秒似有无限深意。 一片雪花落在郑璃与嬴政的肩头。 许栀深觉怀中的河图散发着穷穷的力量,似要指引她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她想着刚才李斯的眼神,一时之间觉得时空仿若禁止。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梦中见到浑身是血的祖父。 身侧传来的温热驱散了严寒,冬雪也不再失温。 她眼前虽然是白茫茫一片,但不再伶仃。 郑璃收下嬴政递给她的花,望向他的眉眼含情,“不知大王还有这般雅兴。”
“荷华费了劲所摘,寡人是借了荷华的手,愿你喜欢。”
郑璃娓娓一个柔婉的笑容,“喜欢。”
郑璃虽知女儿心思不简单,她摘花的模样让她想起了自己,生怕她被荆棘伤了,“月季多花刺,让母妃看看有没有伤到手?”
许栀一个劲儿地摇头,“没有伤到,一点儿也没有。父王太夸张了,哪有很费劲,父王这是嫌我长得矮了。”
嬴政只笑,他看了看郑璃,复又道:“荷华年少,尚不高乃为常理。”
不高……这不就是矮? 该是嬴政的语气太温柔,他又低着头看自己,眼中无半点凌厉,俨然如父,还是那种会调侃人的父亲,许栀脱口而出。 “父王分明是觉得我矮,不承认便算了。”
许栀转头看着这个一米九的爹,她长到什么高度才能算不矮?
话说回来,郑璃身形高挑,她不担心遗传,可现在,她的确没有太阿剑高。 还没有一把剑高……说出去都丢人。 …… 许栀担心自己失言,干脆松了嬴政的袖子,往郑璃身边一站。 “母妃。”郑璃温婉一笑,半低下身,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方才跳了两下,也没注意身上的斗篷松了,郑璃再给她把脖子上的披风带子系紧了一些。 风雪把他们的容貌在许栀眼前吹拂得更加清晰,这一刻,她似乎已经真正变成了嬴荷华。 霜花融化在她的手掌,消减了方才握住尖刺的疼痛。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 她的父亲许壹是祖父的独子,许壹多年不解祖父失踪之谜,一度郁郁寡欢,十余年间醉心考古工作,一直独身。 在朋友的牵线搭桥下,许壹与共事多年的同事——许栀的母亲温冉修成正果。 温冉有一个妹妹,但在世纪之初就远渡重洋。 许栀作为95后独生女,鲜少有别的姊妹,她的家庭关系简单也很安定。 父亲病故后,温冉一度精神崩溃,厌恶有关考古的一切工作,患上了抑郁。她让妈妈随姨母接去国外康养,自己则留在国内,继续寻觅父亲留下的遗憾。 许栀看着眼前的人。 嬴政与郑璃。 他们超出历史的框架,她看到平实枯燥的文字演变成场景,他们作为人的本身,将爱意从眼中涌出。 嬴政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的眼前出现了重叠的画面,这是无论何人都共有的感情。 “荷华。”
——“许栀。”
嬴政低身。 “无论如何,寡人要你平安开心便好。”
——“不管找不找得到祖父,爸爸想你遂心,去做你热爱的事业就好。”
许栀看到嬴政的眼神,暗藏无人可知的柔情,出离他是始皇帝本身外作为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存在的本身。 她明白了爸爸为何执念,也明白了妈妈为何抑郁。 许栀很希望这些时光都一直存在,这些时间都一直和雪花落进掌心。 “父王。”
许栀拉起嬴政的手,另一只手又拉住郑璃,她绽开笑容,把手都交叠在一起。
“母妃。”“永安公主。”
来人唤他的是张良的属官。
应龙在很多个梦中都警告她改变了什么,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纵然解开这样多复杂的纠缠,需要她付出全部。 她也甘愿。 看着女儿走远的背影,郑璃到底是担忧她对张良过于上心。 嬴政看出郑璃的心思,他一笑,“张良屈于博士一职,是他自己所选。依寡人看,荷华要比我们更加清楚所求为何。”“王上?”
郑璃低声。
“荷华把章邯送到寡人眼前,却不要他在芷兰宫或是宫中任职。此次邯郸之行可见她对军事调动一概不解,为何要将自己的人转而举荐给王翦,还想把章邯送至函谷关。”嬴政侧身道:“张良也罢,章邯也罢,荷华一直在给扶苏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