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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变得有些暗。 许栀在长廊往远处望,太阳已消失在云里,黑灰黑灰的云层聚集了一大片,厚厚地挤在天边。 又有下雨的架势。 许栀跟着子婴走到殿外,乌泱泱跪倒了一片。 咸阳宫方才还是其乐融融的宴饮场景,撤去酒案,已变为真正的朝廷。 不能说肃穆。 只能说是噤若寒蝉。 这许栀第一次窥见密不透风的朝堂。 “荷华你且在这里等着。别进去了。”子婴收去宴会上显露出的少年气,理了衣襟,正色欲要进去。 “不可。”
赵高阻止了子婴,“大王尚在审问,不可贸然。”
赵高说罢,深深地看了眼许栀,然后躬身迈入了殿门。 许栀看着赵高的背影,眼神变得诡异。 难道自私如赵高,也能这样去关心别人……这个人还是以后杀了他的嬴子婴。许栀觉得时空转换之间,看见这些令人诧异的情景,真是给她开了好大的玩笑。 但许栀牢记着史书的记载,她本能地不相信赵高会好心地要她去帮李斯。 赵高倒没想这么多。他喊子婴不要进去,也是有他的用意。 他方才在殿内听到秦国宗室异口同声地开始数落郑国为间,败秦大计! 赵高让赵嘉顺利上殿的初衷是为了帮一把自己的母国。 没想到赵嘉的言论竟然来引起宗室的注意。 乌云笼盖到了头顶就如将要发生的风雨,正细密地筹备着。 许栀在殿外只蹲了一小会儿,她还在想赵嘉为何就先行一步去见了嬴政。 偏就选择了郑国赴宴的这个时机,就在她跟着子婴离席的时候。 对了,她的母妃郑璃呢? 许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还是想入殿看看情况。 没想到与一个从里面出来的臣子撞上了。 “哎呀。”
许栀惊呼一声,原来是碰到个硬邦邦的腰牌。
她关心着里面的情况,心急如焚。碍于子婴在一旁用关怀的眼神看着她,她只好夸张地捂着自己的额头。 许栀仰面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李斯的表情说正常又不正常,说不正常也的确不正常。 他面无表情,眼里仿佛一场大火燃尽,只余一摊死灰。 他的身体在大雨中晃来晃去,像一块最薄最锋利的玉片落到地上碎裂。 遣散客卿。这的确是李斯仕途中最大的一次危机。 许栀正要追出去,她的身侧突然走来一个人。 清冷带雪的声音从廊后飘到她的旁边。 一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与她的视线齐平,燕丹的声调天然带着燕地的气息。 “小荷华还是与赵政生得更相似。”燕丹自顾自地说着。
更? 是什么意思? 不知是燕丹的眼神是否太过幽蕴,许栀觉得他的眼睛多一份令人担忧的危险。 许栀眼见着李斯在大雨滂沱中越走越远。 内殿只有两个人。 一个站在高台上,一个被捆了手脚扔在阶下。 嬴政按压住太阿之柄,赵嘉拼命仰头与嬴政对视。 嬴政早知道赵嘉的意图,他的言之凿凿均是透露着:杀了郑国。 郑国是个没什么政治头脑的理想主义者。他言辞激昂地陈诉的那些关乎水渠之利,嬴政也都听进去了。 但对于政客来说,刀架在脖子上的往往不是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是他触犯到了一批人的利益。 郑国虽然不是政客,但他的身份却注定了他只能以政治的方式作为牺牲。 郑国不能死,不能白白让大秦失去这条水渠。 沃野的关中平原,不再担心后勤补给,过秦岭沿线直捣韩赵的途径。 嬴政是个极端聪明又富有创造性的人。 他相当清楚:赵嘉漏洞百出的行径似乎也是故意要做给自己看的。 嬴政知道那晚在秦宫压根儿没有什么刺客。赵嘉要找的人原本就是郑璃。 他心中有着千千万万种怀疑与不安,最终他选择了相信。 但赵嘉的言语对他来说就像是飞散的花火,一触就燃。 嬴政决定将计就计,借用郑国之事,一举清理朝中那些虚情假意的尸位素餐之人。他要笼络到一批真正赞同他的思想,愿意跟随他走得更远的臣子。 可是嬴政在很久之后他都没有想到这个人势必要追随他的人会是谁。 赵嘉亦神经兮兮地跟嬴政说:我可不会甘愿当嬴姓之人手中的废棋。 “寡人手中的棋,呵,你觉得自己配下到哪里?”“大王知晓一切却不杀我。你囚禁我和燕丹,不过是妒恨我们在赵国时拥有的一切。”
赵嘉无牵无挂地笑着,他又往郑璃方才坐的空位望了一眼,尽是挑衅。 赵嘉突然仰头大笑,发癫了般,“我听说你很喜爱你那个小女儿。”
他停顿片刻,“她啊,可不简单。”
—— “韩赵二国实在可恨!”
“大王明禀。韩国苟延残喘之状,郑国为间乃是事实,理当下狱。”
“六国之人恐皆存害秦之心。”
“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于秦耳,请一切逐客。”
宗室众人当初本不愿将嬴政抬上王位,但他们也想与华阳祖母太后的楚系势力合流以抗衡吕不韦与赵姬的力量。 倾轧之间,太多人不幸被沦为弃子。 嬴政的弟弟成嬌就是其中之一。 成嬌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后,宗室总算消停了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