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侯夫人忽然明白过来,要想真正把暮挽藏起来,藏在京城的侯府是完全没用的,从一开始就应该找个宅子,不让她入侯府,也不让别人知晓。如今后知后觉才将她丢进这个冷清的宅子,未免有些迟了。但对暮挽而言,刚刚好。门外飞来一只白色的信鸽,在窗前稳稳的落了下来,兰苕退下,暮挽走上前去,解开信鸽上的传信小筒,拿出了里面的小字条。【李砚背后有人主使,老太岁苏海】纸的背面还写着几行字。【当年旧事已查清,三两句说不清,已让人梳理成册,明日傍晚送到。】旧事暂且放到一边,如今应该做的事情是将这一件件的仇报了,既然这李砚背后确实有人主使,那这老太监,暮挽也要动。算来,京郊那次刺杀,楚氏也算是救了她一命,如今也没什么好的办法能报答她,楚氏心里也有侯爷,已经越发讨厌自己了。楚家多年已经逐渐成隐退之态,这次老夫人出面撑腰,官家也只是当下给了几份薄面而已,楚家并不打算冒着惹怒官家的风险再提这事。既如此,这仇也一并算进来,宛妃、世子李砚、老太岁苏海,一共三人一起收拾。暮挽叹息,将纸条烧了之后,闲来无事,月挂中天,她出去绕着院子散步去了。阿茗刚好也出去了一趟,见到暮挽之后,掏出来一张纸条递过来。“知晓妙儿姐你肯定要先从宛妃下手,我顺道让人打探了一下消息,得知了当年宛妃进宫时的一桩旧事,你得知这件事情,应该可以重创她。”
哦?暮挽来了兴致,展开那张纸条细细看着。今日月圆,月光很盛,纸条很小,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依稀借着房檐灯笼才看清。通读一遍之后,暮挽心情舒畅的把这玩意仔细的叠好收起,真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得知这样一桩事情。如此一来,对付宛妃很是容易,只是其中需要证人在特定的节骨眼推波助澜,暮挽大概思考了一下主要框架,吩咐着阿茗去办。兰苕忙完出来,看着二人低着头在那边窃窃私语,有些局促地扯着袖口,不知道该不该去提醒一下小娘。她知晓小娘背地里肯定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那日血洗阳关镇时就意识到了,只是身为下人,兰苕不敢过问,但她同这些人未免走得太近了。若是夫人派人过来看到这一幕,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等到阿茗离开之后,兰苕还是鼓足了勇气过去,和暮挽说起了这一点。“小娘,你和其他陌生男人靠得如此之近,让别人知晓是会议论小娘的……”兰苕很不想说起这件事情,但这个阿茗长相实在不错,身形堪比侯爷,作了小厮打扮也难掩那张五官端正的脸,剑眉星目,对小娘说起话来也是极为温柔的。暮挽瞧着阿茗离开的背影,知晓兰苕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她如今已经彻底站在自己这边,有些事情也没必要总是对她藏着掖着。“这人是我以前一个下属,我和他之间也只是普通关系,你莫要误会。”
她带着兰苕往前走,继续道。“我知道,对于高门大院里的后宅女子来说,名节是一件大事,总说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是事实上,古往今来有多少女人在这上面丢了命。女子将贞操看得如此之重,无非是因为三从四德、男尊女卑之类的教条从小束缚。”
迎着月光,暮挽音调缓缓。“西域有一个部族,名叫狄羽,那里从古至今都是女人当王的部族,狄羽女王后宫有三十多位男宠,其他女王爷基本也是如此,但全天下都没人议论一句不是,因为狄羽王族女子各个强悍,手腕铁血。”
她问兰苕,“我考考你,在此类情况之下,会有人和狄羽的女子说起贞操吗?”
兰苕摇摇头,男女的尊卑之位彻底颠倒了过来……她闻所未闻,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心中没有一个具象的概念。暮挽告诉她。“人与人之间本就是平等,男人与女人更是如此,不应于权势大小有关,若只看见我与其他人离得近就造谣我,那男子凭什么无事?为什么不说是他非礼我,而是怪我行为举止不当?”
兰苕欲言又止,她脑子一下子混乱了起来,小娘说的也在理,但和她从小就听到的道理不一样,越想越乱,急的竟然掉了眼泪。暮挽吓了一跳,赶忙替她擦掉了脸颊的小珍珠,“哎呀,我就是跟你聊聊天而已,你怎么还哭了。”
兰苕无措摇头,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暮挽当即一拍她的肩膀,严肃的很。“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于贞节上,清者自清,于身份上,哪怕是你也配得上大将军。大家都是人,两条胳膊两条腿,籍贯分贵贱,隔的开两个人的身份,隔不断纠葛感情。”
小姑娘听到这里,不争气的直接脸红了,她低着头,又有些无措的开始绞着袖口,似乎是藏着一些小女儿家的心事。其实这一点,暮挽早就看出来了一些,谢渊藏这小子性格比较跳脱,但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年纪轻轻的没有历经人世浮沉,有些少年心性,和兰苕总是打打闹闹的。要说一刻都没动心,那暮挽可不信,指定是一动心,心里面立马就想起一些不般配、失名声之类的话,幼时读书明理,她做不出大胆之事。今夜说了这许多,还是需要她自己慢慢消化。河南府此次去了许多人,侯爷应该会提前回来,暮挽有些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趁着如今还没回来,得提上日程。翌日傍晚,一轮斜阳挂在西方天空,暮色已沉,宫中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太极殿外的登闻鼓被敲响了。官家正在宛妃宫中用膳,离的有些远,听的还不算是太真切,他当即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几个大步出了门,那鼓声霎时便以极强的穿透力直击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