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许多的事尚未完成，可现在不是关心这些事的时候。
不想个办法渡过眼前的难关，一切都无从谈起。 好在我还有时间，在我成年之前，在我的记忆里应该是第二次……可能是第一百多次成年了，不过这次成年之前，我仍能受到保护。 医生说我有多重人格，不过其他人并不会经常来打扰我。 听他们的说法，现在我的人格出现了缺损，他们靠近可能有被吞噬的风险。 所以在我成年之前，我们要暂时休战。 在我成年之后，如果我执意要去追寻真相，将他们置身险境，那时才需要过他们那一关。 不过这不代表我现在就高枕无忧了。 这具身体的力量正在暴走，有时候夜里醒来，我总会发现身上多出了许多的配件。 这是这身体旺盛的生命力没有被正确使用的证明。 除此之外，我的感观有时会陷入极度的混乱，每天会有好几次，我看到的世界像是被拧在一起了一样。 再这样下去，我就是不死，也一定会疯的。 但这一切仍旧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叶辰从地窖里带回来几箱红酒，我不习惯酒味，因为我很容易醉，而我醉了时，这具身体的力量便会失控。 因此，洛雪在我们与他们之间架起了水帘。 御水是洛雪的专长，她能凭空制造一道比纸还薄的水帘，其厚薄均匀，透过来的光也均匀，所以我更喜欢她的力量。 不过现在要表演的是叶辰，他控风的水准极高，能用风送一片花瓣到几百米外，却能让花瓣上的露珠保持完整。 单以先天境界的实力，靠勤学苦练再怎么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能实现这一点的，是集天下武学之大成的一式。 对于初学者，一式就只是一式。 但对于一些高手来说，一式固然只有一个宗旨，形制却如他们的人生一样千变万化。 这也是千羽宗名字的由来。 叶辰朝我们先笑了一笑，然后打开了一瓶红酒。 鲜红的酒水在空中经历了惊险的冒险，最后却没有落下，而是被无形的风带着在空中流动。 这是一种静止的流动，就像大地的移动一样。 之后他又倒了一瓶，这一瓶却像是山中的激流，夹杂着呼啸声奔涌。 仅用两瓶红酒，一个鲜红的世界便勾勒完成了，动静之间，仿佛真有生命在流转。 “别只顾着看热闹了，记住风的走势。”洛雪的告诫终于让我回过了神来，我并不是来欣赏艺术的，而是想从叶辰的演示里摸到点门道。 千羽宗的弟子就比我认真许多了，他们正卖力做着笔记。 不过这可能没什么用。 一式难的不是理论，而是修行。 “风无相，要怎么记风的走势呢？”
“看水，风无相，水无形，但风吹水动时，水是有形的。”
更复杂了，水随风动，但又不是只随风动。 以水相求风相，就如镜里观花，水中捞月。 “水有形……” 但我还是抓住了什么，可惜并不明了。 “我的处境，不就像水一样随势而兴吗？可我是水呢，还是杯子呢？”
我没能继续思考下去。 小女生的好奇心驱使我看向叶辰那边，精彩的演出已经渐渐达到了顶峰。 在庭院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花园。 不过仔细考虑之后，我发现那并不是真正的花园。 红酒、白酒、绿茶……都成了颜料，绘成了这一幅生动立体的图画。 在微风吹拂下，花朵轻轻摇曳，依稀可见上面的露珠也跟着滚动。 “好漂亮啊……” 这并不是我的感想，而是这具身体想这么说。 正常人在一些时候，也会做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的事情，而这一点在我身上更为显著。 但话刚出口，我便吃了一惊。 “不好，我的思考也要渐渐被同化了，得尽快想点办法才行。”
恐惧暂时让我从看热闹的想法里回过神来。 水并不像风一样自由，其形体取决于装载其的容器，正如我的精神正与身体同化一样…… 这一点是我无法改变的。 好在这具身体并非是不能改变的。 可这又涉及到一个更艰深的问题。 “我是谁？”
“你是叶采章啊？不至于这么大了还会忘记名字吧？”
我是叶采章吗？ 并不是，我不是叶采章。 可我又是我吗？ 即使我是我，我又是谁呢？ 溯源已不可能，不如另辟蹊径，不去想我是谁了，先想想我能成为谁。 我得先活下来。 人的命运，或许就如亘古不变流向大海的水流。 一生经历数不清的坎坷，随形势变幻为人处事的风格，最终也熬不过命数无常和岁月蹉跎。 前一刻我还在庭院里看别人热闹，后一刻我就到了一个真正的花园里。 这是南北朝时某个皇帝的后宫。 而今日，正是城破之时。 “这是我的记忆，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你最好快点走……” 来不及了，一发利箭剌穿了我的胸膛。 在死前，我感觉到了“她”的遗憾。 “不知道小妹有没有活下来，希望她不会遇到这些人……” 乱世人不如犬，少女是为了家人活命才进宫的。 他们这些小人物的结局自然不会记载在史书里，所以自然也没人能回答。 所以这便成了少女永远的遗憾。 “啊，好痛啊，以前我是怎么忍下来的？”
我没有时间回答，因为我陷入了下一份记忆里。 “我劝你尽早了断，我的记忆可不怎么好。”
我当然知道，看看周围人的处境就知道了。 在这阴森的洞穴里，挤着许多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的肌肤没有一寸完好，脓血和鲜血和衣服已经连成了一片。 但我现在不是能自我了断的处境。 手脚被紧紧束缚，舌头呢，舌头早就不在了…… “真没办法，我来替你承受痛苦吧……” 但这不代表我就没有办法可想了。 “只是一份记忆而已，它怎么可能困得住我？”
人们习惯于美化自己的记忆，好让自己有勇气活下去，我向来不喜欢这种生活态度。 但千年前的小人物的悲剧已无从更改，那稍微美化一下，解救现在仍受折磨的灵魂也未尝不可。 不过这却使我错失了出去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