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属下定竭尽全力查到凶手,洗清嫌疑。此事要不要禀告长老们?既然公子身边的人都不可靠,由长老那边派人暗中保护,是不是更妥当些?”
沈惟慕反问康安云,“你相信红袖阁的冬灵姑娘吗?”
康安云愣了下,摇头:“属下不认识她,从没见过她,何谈相信?”
“明白就好。”
康安云又愣了下,才明公子的意思。 公子从没见过八大长老,天天见面的人尚且背叛他,又凭什么相信从没见过的人?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康安云随即表示,以后柳无忧在安排吃食的时候,都会有四人以上负责看管,以保证入口东西安全。 “嗯。”
沈惟慕继续翻阅《盛食记》。 康安云欲言又止,眼中闪过心疼。 他听说了,昨夜公子亲自动手做的饭。 难为公子了,被屡次下毒,如今为了安全着想,竟被迫亲自动手干那等粗活。 他一定尽早擒住凶手! …… 春光明媚,唤醒大地,几只麻雀落在垂绦绿柳上叽叽喳喳,让人的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但在唐县县衙的侧堂,气氛却剑拔弩张。 唐县县尉非常聪明地“有事”遁了,任凭屋内的两拨人针尖对麦芒。 京兆府捕头钱志勇大马金刀地坐在右下首位,对着对面宋祁韫等人高声提出异议。 “按惯例,这县衙解决不了命案,需得上报京兆府后,才可由京兆府接管。这时候才算是京兆府的职责,然后才可以由大理寺来接管。”
“可现下案子县尉尚未上报京兆府,也没有明显证据表明跟江湖有关,故大理寺和江湖司都不该插手。”
白开霁让钱志勇讲点理,这种时候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查清自杀林诡案最重要。 “一共死了二十四人,以一个小县衙的能耐,岂会那么容易将案子查明?衙役都不够抬尸用的!”
钱志勇哼笑,“规矩就是规矩,总之还没轮到大理寺诸位出马。非职责所在,诸位若硬要插手,便是滥用职权。那钱某可要书信一封禀明沈府尹了!”
禀告沈府尹的结果自然是,沈玉章抓住大理寺越矩的把柄,在朝堂上趁机报复,疯狂弹劾大理寺卿郑成梁。 郑成梁本就被沈玉章气得不轻,若给他来这么一下子,老头儿怕是要气得蹦高了,又会对他们耳提面命碎碎念很久。 宋祁韫敛眸静思,在斟酌办法。 陆阳可不忍这份儿气,抓着大刀就站起来骂:“你猖狂什么,不过是沈府尹的一条狗。我们管不得,你也没资格管!”
“不不不,钱某跟诸位可不一样。钱某是在休沐之时,受唐县县尉的求助,特来此协助查案。 昔日恩人求助,钱某哪有不帮的道理?钱某此刻代表的可不是京兆府,是私交,是对友人的帮衬,与诸位截然不同。”
“你——” 陆阳还从来没见过这般猖狂又厚颜无耻的狗腿子,他气得七窍生烟,下一步隐隐有拔刀的趋势。 尉迟枫赶紧拉住陆阳,转而跟宋祁韫低声道:“想不到这厮长得人高马大,口舌竟如此厉害。若真死抓着规矩束着我们,倒叫我们也没办法,只能从长计议了。”
宋祁韫略微点头,嘱咐陆阳和白开霁都不要冲动。 钱志勇见他们屈服,大笑:“哈哈哈,这才对嘛——” 沈惟慕就在这时进了侧堂。 前一刻脸上还猖狂意满的钱志勇,在看到沈惟慕的那一刻,立刻把笑声噎回了嘴里,急忙起身,对沈惟慕行见礼。 “哎呦,小公子,您怎么来了?”
宋祁韫、白开霁等纷纷惊异地看向沈惟慕。 “刚好路过,碰到一桩案子,如今被留下来做人证。”
每遇到原身的熟人,沈惟慕都以不变应万变的副样子应对。 “小公子,快请坐。”
钱志勇恭敬地让沈惟慕坐下后,就大声喊人快上好茶来。
“你们居然认识?”白开霁惊讶。
钱志勇更惊讶,“白司直说的这叫什么话?这位是我们沈——” 在接收到沈惟慕的目光后,钱志勇声调拐了个弯儿。 “——小公子,谁不认识!沈小公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凭他的盖世容貌,谁见了不是过目不忘?在下仰慕沈小公子已久、已久……嘿嘿。 ” “在下不才,在京开了家八卦楼,与钱捕头有过几次照面。”沈惟慕斯文解释道。
钱志勇马上眨眼点头配合:“对对对对。”“八卦楼?我好像没听说过欸。”
白开霁认真回想一番。
沈惟慕:“鄙陋之地,不起眼。”“原来沈小公子擅八卦,会算命?”
白开霁惊奇问。
“不会。”白开霁:“……” 宋祁韫等人也很疑惑地看向沈惟慕。 “做些搜集买卖消息的小生意。”
沈惟慕解释道。
“那这跟八卦也没关系啊,你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陆阳嘲笑道,“武林中这种地方都叫百晓楼、消息阁啊什么。”
沈惟慕:“比八卦准。”
白开霁马上鼓励赞美:“沈小公子好志气!”
宋祁韫、陆阳等:“……” 根本不想认这个队友! “既然钱捕头想单独查此案,请便,我们便不叨扰了。”
宋祁韫随后带领尉迟枫等人告辞。 “苏录事,跟上。”
尉迟枫走了两步后,发现人没跟上,去叫还捧册子沉浸于记录中的苏南。 “好咧。”
男子粗声粗气。
沈惟慕一眼锁定这位络腮胡小吏身上。 “说比八卦准,你们似乎都不信,我这刚好有一条关于苏录事的消息。我能说你出真实的情况吗,苏姑娘?”沈惟慕礼貌又冒犯地点破苏南的身份。
宋祁韫等大理寺众人闻言后,十分震惊。 沈二三这是疯了吧?睁眼瞎?居然叫一个络腮胡汉子姑娘!? 苏南是他们大理寺的录事,出了名的粗犷汉子! 苏南惊惶地看向沈惟慕,确定自己从前没跟相貌如此惹眼的沈小公子有过交集。 “沈小公子莫开玩笑!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苏南气恼道。
沈惟慕咳了起来,对苏南的指责置若罔闻。他既不争辩,也不再自证明。 大有一种鱼钩抛出去了,你们爱信不信,愿者上钩的“姜太公”感觉。 “哈哈,真好笑!”陆阳根本不信,讥讽沈惟慕真能胡诌,“烦请沈小公子以后不要再拿我们大理寺官吏开玩笑了!”
沈惟慕继续咳着,还是没吭声。 宋祁韫的想法本来跟陆阳类似,但刚刚他敏锐地观察到苏南神色有异样,虽然表面伪装的很好,但他下意识攥紧的手和额头迅速冒出的冷汗,作不了假。 宋祁韫暂未声张,带人离开后,立即使了眼色给白开霁。 “哎呦。”
白开霁在走到苏南身侧时候,忽然假装跌倒,一把薅住了苏南的胡子。
一整片络腮胡随即被轻松扯下,露出了一张白净秀气的脸。 苏南慌得叫了一声,忘记了伪音,喊出了女音。 这一瞬,宋祁韫脑子“嗡”地一下,仿炸开了,脸被人狠狠打了两巴掌。 苏南竟真是女子! 宋祁韫少年得志,断案如神,自诩看人精准。苏南在他们眼前做事一年了,他竟一直没瞧出来。 宋祁韫恼得眼眶发红,愤怒无比。 尉迟枫等人从没见过冷静自持的宋祁韫,这副模样,都下意识噤了声。 苏南跪地赔罪,“属下伪装是有苦衷!我哥他得了暴疾去世,孤女寡母无以为继,又怕族中人欺辱,这才不得已扮成男装,替我哥在大理寺任职。”“是吗?”
沈惟慕不知何时,出现在宋祁韫等人身后,把大家都惊了一下。
苏南应道:“是、是。”“听说你喜欢种蘑菇?”
苏南神色惊惶,唇发抖:“我、我不喜欢。”
“沈小公子找他们干什么,这些人没趣!”
钱志勇笑着追了过来,要请沈惟慕吃饭。
沈惟慕转而看向钱志勇,“我听说你也很喜欢种蘑菇。”钱志勇脸色骤变,表情不自然道:“小、小公子说什么呢?下官怎么听不懂。”
宋祁韫和尉迟枫等都断案经验丰富,此刻他们都察觉到这二人的异常。 “啊,瞧我这脑子,我突然想起来沈府尹还交代我一件重要的事没办完,先告辞了啊。”
钱志勇拍了下脑门后,匆匆告辞后就逃似得跑了。
白开霁费解:“又提种蘑菇,这种蘑菇到底什么意思啊?”宋祁韫也等着解释,很显然这‘种蘑菇’的意思不简单,才会令钱志勇和苏南听之色变。“种蘑菇”八成是某种事或人的代称,比如古今乱兵吃人肉,都不直接说人肉,而称两脚羊。① 沈惟慕:“你们可以问苏南。”
“不好!”
尉迟枫大叫一声。 苏南突然吐了一口鲜血,身子晃了晃,坠倒在地。 人咽气后,眼睛还睁着。 宋祁韫马上反应过来:“去追钱志勇,快!”
白开霁和陆阳立刻动身,朝钱志勇逃离开的方向追,大家也紧跟着去了。 等沈惟慕、宋祁韫等人赶到县衙马厩的时候,钱志勇人已经倒在了地上,陆阳和白开霁蹲在他身边,确认人已经死亡。 陆阳摸了摸钱志勇的胸口,比较软,一按就凹陷。他一把扯开钱志勇的衣衫,其胸膛处一个道青紫色的掌印赫然呈现。 “这是——”白开霁变了脸色,“碎心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