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师爷两眼一闭,心道这孩子玩了!下一刻,耳边传来大黄呜咽的声音,睁眼一看,只见大黄贴着鸟蛋,舌头舔着鸟蛋的脖颈,鸟蛋抱着大黄的脖子,口中说着乖乖,大黄腿也软了,趴在地上任由鸟蛋抚摸皮毛,一副享受的样子,狗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本县养了你这么多年,没见你个畜生这个样子!”
县令转出公案,“这真是奇了!来来来,把这个畜生给我带下去。”
衙役上前牵走大黄,大黄不免挣扎反抗,还是鸟蛋上前拍了拍,才不清不愿的跟着衙役走了。县官见了又不免自艾自怨一番,说是白养了一场。良久,县令问道:“鸟蛋,你是怎么做到的,这畜生怎么不咬你,还听你的话?”
鸟蛋说:“我也不知道,我见了大黄,就知道他不会咬我!”
三爷爷这时候胆气已经恢复,说:“鸟蛋自小就这样,什么动物见了他都这样,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里跑的,就是水里游的,鸟蛋让他蹦,也能从水里蹦出来!”
县令不免又咋舌一番,而后向着谭师爷说:“这个孩子怕是古代公冶长一样的人物啊,你可给本县选了个人才啊,这样,明天就辛苦师爷就送这个孩子到郡里去吧!”
“这是属下分内之事儿”谭师爷答应着,问道:“那这个孩子———”“就留在县衙里吧,明天一早上路,上面催的可紧呢!”
谭师爷将三爷爷和鸟蛋安顿在县衙门房,就告辞离去,三爷爷让鸟蛋待在门房里,不要乱走,也跟着出了门。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门房只有八尺见方,一条长凳,勉强可以躺一个人,没有灯,黑漆漆的,鸟蛋蜷缩在长凳上,红毛在他身上跳来跳去。很久,脚步声响,三爷爷回来了,鸟蛋跳起来说:“三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傻孩子,回去干啥!”
三爷爷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拿着的铺盖,铺在长凳上,又打开个布包,里面露出十几个热气腾腾的饼子,“快吃,这是你莲姑给做的,剩下的明天带在路上吃。”
鸟蛋拿起饼子分了一点给红毛,自己就猛啃起来。“慢点吃!”
三爷爷说道,“你爹采石头,让石头砸断了腿,瘸了,这辈子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你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呆在青石村没有出路啊,现在你有这个本事,能驯兽,正好上面的老爷们能用的上,你去了郡里,好好表现,如果选上了,贵人们随便手里拉拉点,就够你吃饱饭了。”
“我想回家!”
“啥——回家有什么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三爷爷不由的火气大了起来,“回家是条死路,上郡里是条活路,你三爷爷这一辈子还没去过郡里呢!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我琢磨着,你这个本事不一般,兴许能干大事儿,你听不听三爷爷话?”
“听!”
“听,你就上郡里,好好表现,混出个人样来,光宗耀祖,给你爹长脸,给你三爷爷长脸,让乡亲们沾光,知道不!”
“知道,我要是没选上呢?”
“没选上?为啥说这丧气话,选就得选上!”
停一会儿,三爷爷接着说,“大地方,能人多,你要是选不上,也别回来了,就在郡里找个事儿干,干什么都比回青石村强!记住,少说话,多干活!”
“嗯——————”“鸟蛋,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善,人善被人欺,要多长个心眼!”
“——————”“行啦,你早点睡,我上你莲姑哪里睡去。”
三爷爷走了,留下门房里孤零零的鸟蛋,良久鸟蛋说:“红毛,咱们回不去家啦!”
清晨,薄雾未散,街上还没有行人,谭师爷驾着一辆骡车到了县衙门前,就见三爷爷蹲在县衙门口,说道:“王老伯,早啊!”
三爷爷连忙站起身,“师爷早,我岁数大了睡不着!”
“嗯,鸟蛋呢?”
“在这呢!”
三爷爷推开角门,鸟蛋背着铺盖,提着布包,肩上停着红毛,走了出来。“上车吧!”
鸟蛋手脚并用爬上了车,鞭子一甩,骡子驾着车,向城外驶去,三爷爷步行跟在后面,一直送出县城,嘴里不停的嘱咐着:“听谭师爷的话,谭师爷就是爹!”
出了城门,三爷爷停了脚步,谭师爷说:“您回吧!”
就驾着骡车向前驶去。鸟蛋紧紧盯着三爷爷,盯着秀水县城。渐行渐远,谭师爷说:“鸟蛋,看什么呢?”
“看字!”
“看字?哦,城门上的吗?那叫秀水。”
“我知道,我要记住怎么写!”
“你不识字,对啊,村里的孩子哪有几个识字的,等有空了,我可以教你!”
“谢谢,师爷。”
“对了,鸟蛋你的大名叫什么?”
“鸟蛋啊!”
“鸟蛋这是小名,人都有大名,比如我,姓谭,字是家和,合起来就叫谭家和,你也应当有自己的名字。”
“我就叫鸟蛋吧!”
“你姓什么?”
“姓——姓王。”
“王鸟蛋!哈哈!”
骡车一路向东,两天后到了广阳郡郡府所在地广阳城,这广阳城城高门阔,人口众多,车水马龙,非是秀水小县可比,鸟蛋总是小孩心性,不免东张西望,啧啧称奇!不一刻,到了郡府门口,谭师爷停了骡车,叫鸟蛋在车中等待,自去递交名帖,不一会儿有仆从领着谭师爷进去。鸟蛋细看这府衙门口两个汉白玉石狮,圆眼阔口,很是威猛,几个衙役又高又大,腆胸迭肚,气势不凡,透过大门向里望去,隐隐见几座汉白玉高塔耸立!景色在好,也有烦的时候,等到鸟蛋开始打瞌睡的时候,谭师爷和一个青衫男子携手走出了大门,就听得那男子说:“此事颇为紧急,一事不烦二主,还是由谭兄将这孩子送去京城吧,还请谭兄万勿推辞!”
谭师爷说:“姜贤弟,这实在是出乎愚兄的意料,我本以为送到府里,我的事儿就—————”这姜贤弟说道:“事急从权,谭兄不要推辞,这孩子由谭兄亲自选来,理当由谭兄送往京城,如果真有功于朝廷,谭兄也可附骥尾至千里啊!”
“这、这,怎么好!”
“小弟知谭兄久有一游京城之愿,此其时也!”
“好!好!愚兄就不推辞啦!”
说着话,两个人走到了骡车旁,姜贤弟看了一眼鸟蛋,说道:“这就是那个孩子,果然眉清目秀,不是凡品,谭兄此去京城,必定奏凯啊!”
“借贤弟吉言,告辞!”
“慢走!”
姜贤弟一边挥手,一边走上台阶,一个当班的衙役说道:“姜先生,这个也是候选驭兽的吗,怎么不叫到府里考核一下?好的话,我们也可以沾沾光!”
“沾光!”
姜贤弟脸上挂着微笑,一边挥手,一边说:“京里少府都解决不了的事儿,一个乡下的穷孩子能解决,脑袋不要了吗!”
“这事儿,这么危险!”
衙役故意做出惊骇的表情!姜先生对这幅夸张的表情很满意,说道:“比你想的还危险!”
衙役露出迷惑的表情,姜先生更满意了,迈着轻快的步子进了府衙。谭师爷驱车到了驿馆,交了公文,换了一辆两匹骡子的驿车,驿馆给配了车夫,谭师爷也不休息,就让车夫驱车出城,继续向东行进。鸟蛋看车子已经东出了广阳城,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爷,我们这是去哪?”
自从车夫开始驾车,谭师爷就一直闭目养神,这时睁开眼睛,说道:“秀水到底是小地方,原来我也不知道,这招募驭兽师是京里下的赦命。——我们去京师!”
“是皇上的命令!”
鸟蛋难得聪明一回。谭师爷说:“赦命不是皇命,也差不多。”
“那是不是很远?”
“很远,两千多里啊!得走十几天!”
“哦!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回家,就暂时不要想了——鸟蛋,你能不能行啊?”
“什么行不行啊?”
“驭兽。”
“我不知道,—————看了就知道!”
“你怎么让大黄听你的话的?”
“我不知道,就是我听它的叫声,并不是要咬我,而是见到我很高兴!”
“这个红毛是怎么得来的?”
“它呀,去年有一次天下大雨,我从树下捡的,当时它脏兮兮的,只有这么大点!”
鸟蛋用手比着,不到两寸的样子。“你训练过它?”
“没有,它就是整天跟着我!”
“是不是你上了山,一群飞鸟走兽跟着你,什么鸟兽都跟你亲近?”
“不是啊,又一次遇到一只老狼,要不是我爬到树上,早就给狼吃了,还是三爷爷他们大人连夜上山寻找,才把我救回来的——我就是爱发呆,看着天上飞的鸟,看着看着就知道鸟们是要捕食啊,还是要回巢啊,渐渐的就知道了!”
“——鸟蛋你一定要行啊,我们千里迢迢的赶往京师,可不能无功而返啊!否则——”“我一定尽力!”
“此去京师路长,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问我!”
“嗯——府衙里那高高的白色的是什么啊!”
“是——官衙,我大素朝以礼法立国,礼法有三尚,一尚尊,所谓尊尊,卑卑是也;二尚白,尊者衣白,卑者着黑;三尚塔,尊者居塔,卑着住屋。天子至尊,居九层塔;县令最低,衙起尖顶以像塔。你看见的那几座高塔是官衙,郡守办公居住的地方!礼有云,郡所居,不过三,不过六。就是郡守居住的地方不得超过三层高塔,高度不得超过六丈。”
鸟蛋一脸懵懂的样子!“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还是教你识字吧!”
“好的,师爷!您先教我地名吧!”
“为什么?”
“这样,我能认识回家的路!”
“好吧,就先从地名开始,不过你以后就不要叫我师爷,叫我先生!”
“好的,师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