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钱晓晓就哭得厉害，她不是村里人，是下乡知青，城里父母家里也是双职工，只是家里孩子多，让她下了乡。如今她在大河村结了婚，城里父母很不满意，几乎要断绝来往。她有心挽回，遇上高考这样的机会，自然上心。谁知道高考没考好，城里娘家、乡下婆家都不满意，如今大过年地也没个好脸色，她委屈得紧。一年到头，唯一的快乐不过是看郑珊活得有多憋屈。钱晓晓得知郑珊和孙家的事，暗地里嘲讽过郑珊是没人要的二手货，又觉得郑珊没见识，抓不住孙千裕这样的潜力股。如今家中对她不满，当面阴阳怪气，几乎让她窒息。倒让她看见郑珊一个人有种羡慕嫉妒：凭什么郑珊活得这么好！钱晓晓心中不忿，抹了把眼泪就跟上去，想要看看郑珊葫芦里藏什么把戏。要是正好抓住什么私情......钱晓晓眼睛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她远远缀在郑姗身后，自以为掩饰地很好。却不知道刚跟了五百米就被郑姗发现，郑姗趁着转弯藏进了一处小林子里，看见了小跑来的钱晓晓。竟然不是何秀枝或者孙家那几个孩子。郑珊有些奇怪，钱晓晓这个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跟着她做什么？郑珊脚步放慢，也没想到两人的交集，只知道两个人没说过几句话，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日子都过得不怎么样。郑珊家中就一人，还当人后妈，钱晓晓则是下乡知青，受不了苦，最后嫁给了张国平的便宜侄子张二山，这场婚姻带给钱晓晓的不过是从干活的农妇变成了小学教师。后来恢复高考，钱晓晓的生活更是一团乱麻，她对郑珊的敌意也是在她落榜而孙千裕考上后。说到底就是觉得之前不如自己的郑珊，如今过得比她好，心中不平。钱晓晓的心思，郑珊一猜就知道，这样的人就像搅屎棍一样，看别人比她过得好就想捣乱。平日里她懒得搭理，现下她忙着高考，万一被钱晓晓发现，虽然不至于出什么恶毒计策陷害她，但也能恶心到郑珊。钱晓晓不太聪明，可一个蠢人做出的事情远比恶毒更让人难以招架。眼见前面有个岔路口，郑珊加快脚步拐去了另一条路，身后的钱晓晓眼见不是去县城的路，自以为发现了郑珊的把柄，赶紧打起精神，谁知道才跟了一公里人就找不到人。最后一个人独自在北风里凌乱，骂了两句郑珊，灰溜溜回了大河村，心中却对郑珊越发嫉恨。郑珊路上更是谨慎，不断换装，等到县城，已经有了上次不说话大娘的模样，她熟门熟路地走去小道，还是那个小孩，竟然还认出了她：“又来了？”
郑珊依然不说话，把竹筐看得结实，掏出一毛钱走进去。她照旧坐在原来的地方，没想到卖鸡蛋的大娘也在，正和买鸡蛋的两个人说着话，见郑珊来了露出笑容：“大妹子来了。”
郑珊整个脑袋都藏在兜帽里，含糊点了两下头，照旧摆出韭黄和价格板。鸡蛋买了，买鸡蛋的却没走，一个面容阴郁的男人走到郑珊面前问起价格：“韭黄怎么卖？”
有意思，她价格板就在那放着，面前这人就跟看不见一样。而且郑珊听得清楚，这个男人不是好说话的，大娘五分钱一个的鸡蛋硬是被还价到五分钱两个，就这价格平时都不一定有，也就是看着大娘年纪大，在这欺负人呢。郑珊不怕，头都不抬，戴着厚厚手套的手在纸板上敲了敲。卖鸡蛋的大娘倒是好心解释：“她不会说话，价格写在这呢。你瞧，一块钱一斤。”
她声音有些嘶哑，刚刚和这人讲价说了许久。雷强怎么没看见价格，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卖韭黄的好不好欺负，他过两天就得去关家拜访，少不得要提些礼物，买了鸡蛋再买点菜，显得有本事不是。他和关晴天小学同学，自从得知关晴天家里条件后拼了命地追求，如今两人好了快半年。关晴天虽然喜欢他，但不敢告诉父母，一直很是小心，不让父母发现，想着考上大学或者有了工作再提。雷强不满意，他哪里喜欢关晴天，不过是想借光找个活干，他小学毕业后没关系进不了厂，家中父母的工作都给了哥哥姐姐，他一个老小在家混吃混喝，嫂子姐夫都不满意，但爸妈疼爱，家中三天两头鸡飞狗跳。好不容易套住一个关晴天，谁知道关晴天要高考，差点把他魂吓没，担心到嘴的鸭子飞了。但他不好直说，只好在关晴天备考期间时不时说些关晴天辛苦，父母管得太多这类话。关晴天落榜后找他哭诉，他表面安慰，实则狂喜。谁知她还要再考，这次连高中当老师的大舅都来给她补习。雷强哪里坐得下，三番四次催促要见她父母，要结婚。如果她不答应，就是见异思迁，想着考了大学就不要他。关晴天是个单纯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流氓手段。躲在家里哭得厉害，被父母发现，两句话恋情就被曝光。关家父母表现得平常，只说先看看男生是什么人再说。她还以为父母开明，乐滋滋就说了雷强的情况。哪里知道父母听了心下一凉：小学毕业也就算了，连个工作都没。雷强比关晴天还大两岁，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竟然还靠家中父母养活。这样的人说出去都嫌丢人，关家父母怎么舍得女儿嫁给他。可关晴天被雷强拿捏得厉害，见父母不愿意，她也学不进去。这可急坏了关家父母，看她茶饭不思又怕她做傻事，只得松口说年后见见人，先把女儿安抚住。雷强得了消息，只觉得自己手段高明，想着小院和岳父岳母攒的钱不都是他的？所以才买些过得去的东西，想着面上有光。正好有个小学同学和这个小集市有点关系，说是不要票也能买到东西。他这才跟了过来，兜里仅有的一块钱还是从他妈的私房钱里偷的。家中哥哥姐姐看不上他，他也憋了一口气，准备娶个厉害媳妇，让家里人看看自己的本事，硬是将事情瞒得密不透风。旁边是他同学陈嘉，倒是听说了一两句，他没什么八卦心思也不多问，陈嘉成绩也不好，只想着好好赚钱，好养活妹妹陈乐。等不来郑珊的回答，雷强脾气不好就要发飙又被陈嘉压了下来：“诶，大过年的，都不容易。”
他倒是礼貌：“大娘，你这韭黄能不能便宜点？太贵了。”
陈嘉为人还行，刚刚买鸡蛋时自掏腰包给了大娘一毛钱，对雷强那副模样有些看不过，又不好说话，心中后悔和雷强出门。郑珊对他印象还行，但也不耽误她不降价，从下面又掏出一块纸板，上面写着：不讲价。雷强挑剔：“这都不新鲜，你瞧，都脏了......”嘴里偶尔飘出一句脏话，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走，一直到蹲在摊边脚都麻了，也没能掏出一块钱买上一斤。临走前还吐了口浓痰：“什么破东西......”陈嘉连声道歉，郑珊毫无反应，稳坐钓鱼台。郑珊东西卖得很快，午饭没多久，韭黄已经见底，最后剩下一些，她也没再卖，送了一半给隔壁大娘，这才收拾东西离开。察觉到身后有人，郑珊面上不显，找到隐秘的地方才回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