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那时晋舟觉得,想要成为一个不偏科的学霸,自然要多跟不偏科的学霸接触,什么“潜移默化”,什么“近朱者赤”,大概都是用在这时候的。那会江沅跟她还不是一个班,水房就在他们教室的后门,那一年晋舟没少自告奋勇打扫卫生,天天到班级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拖把和抹布去水房清洗,谁跟她抢着干活她就跟谁急,江韵为此还特意开班会表扬过她。“大家伙一定要学习晋舟这种以班为家的精神。”
现在,江沅被保送到顶流大学——庆大,进了他心心念念的航天宇航工程系,而她这个顶流大学——庆大物理教授的女儿的物理成绩还在及格线上苦苦挣扎,敢情拖了两年的地,江沅不偏科的学霸的气息她一点都没吸收到,没吸收到也就算了,最近还频频在他面前出差错。“27号晋舟。”
护士在门外叫着她的名字。现在回想起他的那句话“不是一路人”的话,她仍然气不打一处来。考不上庆大?为了江沅考庆大?晋舟冷笑,她就要为了自己考庆大,闪瞎那些瞧不起她的人的狗眼。晋舟大步流星进了屋。每年一到夏天她就开始紫外线过敏,被光线照到的地方轻则发痒重则红肿不消,最严重的时候她连门都不能出,迫不得已要出门也必须得穿长袖的衣服,所以她很讨厌夏天。坐下之后,她把衣袖挽起,还没等说话,忽然听到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响。“哥,插个队插个队,快点救救孩子吧。”
一道身影风风火火从她身边经过,晋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医生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口罩显然遮盖不住他脸上的怒意:“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晋舟抬头,看见一个脸上有些许婴儿肥的姑娘站在医生的桌边正讨好的笑着,或许是刚才跑得急又或许是外面的温度实在太高,这会她脸颊红扑扑的,说话时气都还没喘匀。她的心忽然提了起来,虽然跟之前见过那两次看起来感觉不太一样,但这是江沅的女朋友没错。晋舟顿觉无语,这是什么样的孽缘?“哥,你一会快帮江沅看看他的伤口,他马上上来了。”
姑娘顾自端起医生手边的水杯灌了一大口水。乍一听到江沅的名字,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的晋舟的身板顿时挺得笔直。忽然,一阵不紧不慢地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止于门口,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嗓音从她的身后传来,语气吊儿郎当的。“死不了,我在外科挂号了。”
起初晋舟只觉得如芒在背,仿佛上课看小说看得正兴起,忽然有同学告诉她班主任正在后门的小窗户看她一样,僵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但现在听来,这人声音虽然像江沅,但是这语气跟那个说话总是温声细语,待人接物使人如沐春风的江沅的语气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晋舟不由有些怀疑,难道是同名同姓的人?可女朋友是同一个人啊……“你就先让我哥给你看一下嘛,我哥以前也是外科的,你这伤口不能这么放着不管啊。”
那姑娘急了。这声音嚷嚷的人心烦,听当事人那意思,这伤口完全没问题啊,所以这姑娘到底在急什么?先抛开她是江沅女朋友的身份,这人在医院喧哗不说,她从一进门就完全忽视了自己这个等了半天才排到的病号。晋舟这会儿火气上来了,她使劲往后挪了一下椅子,刺耳的摩擦声使屋中顿时安静下来。她站起来,足足高了那姑娘一个头,气场得有三米二,她垂眼看着姑娘,说:“现在是我的号,你想插队是不是应该先问我?”
姑娘愣住了,脸忽然红了起来,她看着晋舟,眼中有些犹疑,或许是觉得晋舟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过了会儿,她低头小声道着歉:“对不起,我是太心急了,请问你能让我们插个队吗?”
“不能。”
晋舟说完重新坐下:“后面排队去。”
余光看见有人在身边的诊床上坐下,一道视线扫过来,晋舟顿时觉得自己的左半边身子发麻,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医生的脸上。一边的姑娘被自己的堂兄看了一眼,也乖乖地坐到了那边的诊床上。晋舟听到一声轻笑从那边传来,还是刚才那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她没理,看过病后,目不斜视拿着单子准备出门取药。一道人影适时从床上站起,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晋舟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撞了一下,她心顿时翻了个个儿,被撞的地方火辣辣的。不满的回头,正对上男人看过来的视线,只见阳光在那人的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边,他这会儿动作随意地斜靠在桌边,一双长腿交叠,牛仔裤脚微微上卷,露出踝骨分明的脚踝,只有一小节,皮肤细腻的好像陶瓷。晋舟忽然愣住了,脸上好像被人扇了百八十个耳光。眼前的男人可不就是狗男人江沅。但她觉得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眼前的江沅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在学校时,说话都是温声细语,校服的拉链恨不得拉到后脑勺,活得像个修女,就连他疑似嘲讽自己的那天早上,看起来都那么温文儒雅,所以那拥有着知书达理又宽容的样子的江沅修女去哪了?他怎么就变成这副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模样?她不禁怀疑自己认错人了。“看什么?”
他这明显是挑衅的语气。想起那天的事情,晋舟心里还是有怨的,虽然这段时间她经常做“对不起”他的事。她原本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无奈生性冲动,这会儿再被江沅一激,头脑发热后,她没好气地回呛:“你不看我就知道我看你了?”
说完也不等江沅还击,转身噔噔噔跑了出去。取完药,她下楼时又路过皮肤科,原本想一溜烟跑过去,可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她把药放在旁边,拿出手机偷偷对着屋里胡乱拍了一下。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一股闷热的夏风迎面拂来,她险些窒息,顾不得头顶的大太阳,晋舟给钱晨发了个视频过去。手机的那头,钱晨额头上贴着冰袋,双目无神的看过来,显然是在休息中被吵醒。她闭着眼睛嚷嚷:“我们老班疯了,留了一堆作业,我昨天刷了一夜的题,刚睡了一会,你最好是有要紧的事跟我说。”
晋舟说:“我有要紧的事,我想跟你讨论下母猪的产后护理。”
钱晨像被针扎到屁股一样从床上跳起来:“你他妈。”
晋舟见她真急了,也不敢再插科打诨,忙正色开口:“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钱晨翻着白眼:“母猪。”
晋舟:“你他妈。”
钱晨打了个呵欠:“不是母猪难道是狗男人江沅?”
晋舟不说话了。“干吗呢姐妹?你说话啊。”
晋舟想了想,还是把照片发了过去。“是江沅和她的女朋友。”
“嗤,这两人有什么好看的。”
起初钱晨的面色还很寻常,可三秒钟之后,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忽然在镜头前放大。“我靠。”
她情绪激动起来,“晋舟!你拍的时候看到这张照片了吗?”
晋舟心虚:“我偷拍的。”
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她有些懊恼的摸了摸脸,刚才她好像过于紧张了没发挥好,她应该把之前压着的火都撒出去,骂得他屁滚尿流的。钱晨极力压制着颤抖的声线:“你自己看照片。”
“怎么了?”
晋舟一边说一边点开照片。只见屏幕里,江沅一手撑在头侧,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椅背上,嘴边带了丝笑意,正对着镜头微微挑眉。世界安静了,晋舟直接傻眼:“我被发现了?”
钱晨抿着唇,一脸严肃:“完了,这下那个狗男人会不会把你当成变态了?”
“不会。”
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几乎是贴着晋舟的后脑勺响起:“那个狗男人来给你送你落在办公室的身份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