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路上，车里安静的吓人。
之前听沈希说最后一个心愿是吃顿饭，程君风二话没说给他塞了张一百万的卡。 别说是哪一家米其林，你把米粒都换成金子也够吃。 东方明珠这种世界级的地标建筑，高空旋转餐厅的成人餐券最低只要两百五十八。 如果是节假日可能稍贵一点，需要三百五十八。 这点钱，对程君风来说不够一枚好品相的雪茄。 但对沈希来说，它等于着挤挤攘攘的候场通道旁的贵宾直通特权，还可以在上海夜景最美的地方吃到肚子撑。 他上楼时笑颜盈盈，一路都在拿手机拍照。 身后两人全程面无表情，看到琳琅满目的餐宴时脚步停顿了大概有一个世纪之久。 比起动辄两三千的高级豪华海鲜自助，这里赢在一个品类繁多，视觉冲击一流。 夜色里，用餐环廊在璀璨夜景里徐徐旋转，打光很暗。 背面是摩天大楼的华丽灯影，内里便是小行星主体般被聚光灯笼罩的取餐区。 中餐冷盘热食、日料寿司汤盅、欧式牛肋排烤培根，数百样食物被照得灿烂生光。 程君风和颜纯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只有外地人会来这种地方。 就像北京人不去爬长城，浦西人不上东方明珠，没意思。 他们在这方面达成微妙的鄙夷共识，看沈希的目光有那么一点玩味和同情。 系统：“他们在嘲笑你是土包子。”柯丁：“我本来就是啊。”
“不过，”他还在打量冰淇淋柜台和海参捞饭的取餐区：“我想吃的东西有点多，今天是该带他们来。”
服务生把他们领到内侧座位，略带歉意地说能看夜景的位置已经订满了，不好意思。 “没事，”沈希笑道：“谢谢啦。”
他回过头，看向程颜二人。 “走吧，陪我去拿餐具？”
程君风沉默片刻：“我们还要陪你去？”
“是的，”沈希温和地解释：“我一个人拿不全，你们帮个忙。”
他化身极有耐心的外地游客，从凉菜区开始逛。 颜纯端着两个空盘子跟在后面，内心渐渐涌出绝望。 首先拿了六款凉菜，六款热菜，分量都不算多，主要是吃个开胃。 然后是三文鱼八爪鱼青口贝蛤蜊和明虾，五花八门都拿一点。 热菜区的糖醋排骨、酥皮烧鹅、牛排鸡翅，每一种都不嫌多。 程君风已经十天没有吃过肉菜了，木偶般跟在沈希身后，喉结滚动着说：“羊排煎得太老了。”
“披萨一看就是速冻的。”
颜纯表情麻木：“皮皮虾个头太小了，肯定都是残次品。”
但他盯着日式插花般争奇斗艳的海鲜展区没有挪步。 沈希走了好远才记得回头：“咦，人呢。”
程君风把颜纯往前拽：“走了。”
颜纯表情放空：“好大的螃蟹……” 程君风黑着脸猛拽：“走了！！”
再往前走，烧烤区的蒜蓉香气怦然绽放。 程君风一抬头看见金红色的漂亮肋排，还有大块大块的德式烤肠，一个饿嗝没控制住。 颜纯拿最尖的指甲猛掐他：“程君风！”
“十天都熬过去了！你这时候要破功？”
“我不吃。”
程君风看着现烤生蚝的铁板喃喃自语：“油这么重，一看就不好吃。”
“你平时也根本不吃这些东西！”
颜纯厉声道：“程君风，高油盐高升糖的东西我们碰过吗？你健身教练会让你吃这些？”
“去他妈的健身教练，”程君风缓缓转头看他：“你不要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差点用袖子偷烤鸡腿。”
颜纯一脸梦幻地说：“沈希不会知道的。”
“我们拿根香肠吧，就一根，我跟你分着吃。”
外脆里嫩的，饱满多汁的，带着烟熏风味的…… 程君风说：“敢吃你就死，你死完我们所有人一起死。”
他们的对话全程由系统转播，完事感慨：“刚结婚多久，伤和气不好吧。”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柯丁评价：“人总归是扛不住饿的。”
沈希在甜品区逛得饶有兴致。 从布朗尼小奶挞拿到草莓慕斯，他想怎么拿就怎么拿，身后有两个跑腿全程来来回回的找座位。 此处不乏有年轻小姑娘过来用餐，渐渐注意到了他们三个的奇妙关系，拉着朋友悄悄私语。 “快看！有两个帅哥一直在帮他端东西！！”
“是很正诶，一看就是男模，”另一个妹子偷笑：“现在有钱人家的少爷玩得这么花，雇两个男模出来感受帝王待遇？”
听到男模两个字，颜纯的表情裂了一瞬间。 程君风的心和脸早就一起死了，宁可她们没认出来自己是谁。 妹子们的八卦不止于此：“那个少爷看着气质真是很好，难道说后面两个都是追他的人？其实这是修罗场？”
“一看就是攻！斯文败类攻！”
同伴说：“后面一个肌肉受一个美人受！要素齐全！”
颜纯忍住骂街的冲动。 青蛙和大雁你们分不清楚吗！到底长眼睛了没有！沈希那个德性他能是少爷！！ 等两圈逛完，始作俑者已是心满意足。 “差不多可以开动了。”
他身后两人默默坐下，一人面前放着一碗清汤面，脸上没有笑容。 沈希吃大红螃蟹的时候，颜纯在低着头喝面汤。 这地方真高啊，高得让人想一跃解千愁。 这面条可真面啊，这汤可真汤啊。 沈希用最嫩的三文鱼腩蘸芥末时，程君风在面无表情地吃生菜沙拉。 生菜，芥蓝，黄瓜，小番茄，沙拉油。 大片大片生菜叶子吃起来口感特别好，比肉还要好，让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头该死的驴子。 用餐至一半，青年吃着烤鸭卷，脸颊上还蹭了点甜酱。 他露出青涩的笑容。 “可以帮我剥虾吗？”
颜纯推开清汤面，用湿纸巾擦干净指尖给他剥虾。 沈希的目光看向小山般的两大盘又饱满又新鲜的绯红基围虾，又青涩地看向程君风。 后者默然擦手，和新婚夫人一起给自己的前任剥虾。 系统说：“十五破防值换的健胃消食片已经生效了！今晚怎么吃都不会有影响哦！”
“很完美。”
柯丁说：“我把它放在购物车二十多天了，就是等着用来吃自助。”
程君风这辈子都没有给人剥过虾，此刻已有手抄佛经般的入定。 你吃，吃不死你，吃完这顿你就去上西天。 他眼观鼻鼻观心，不知不觉间面前虾壳都摞成小山，效率好比流水线工人。 取餐区的客人一眼瞥见虾壳小山，很是惊叹：“哇，两个帅哥都在给他剥虾诶！”
“做有钱人真好！我也想靠钞能力让网红都追着我转！”
颜纯借口去洗手间，悄悄抿了下指尖的虾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十天，他十天都没有吃过鸡蛋，没有吃过任何肉了！ 妈妈！！这都是什么日子！！我为什么要看上这个灾星招惹这么多事！！ 他甚至对抿手指都有负罪感，抿了两口飞快地看镜子上的自己有没有流鼻血。 如果一切能重头再来，订婚宴那天他死都不要出现在程君风面前！ 沈希到底是跟着见过不少世面。他心里清楚，这些自助菜肴无论从卫生程度还是烹饪手法，都比不上豪门家庭的任何一餐。 眼看着颜纯面色憔悴，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感觉你们没吃饱。”
沈希说：“要不要来一碗海参捞饭？”
颜纯怔怔看他，声音发颤：“真的可以吗？”
“快去吃吧，”沈希温柔地说：“想吃什么拿什么。”
颜纯突然觉得沈希就是这世界最闪闪发光的人。 沈希，原来你这样善良，你这样宽容，这样对我好！！！ 颜纯的忏悔和感激溢于言表，疯了一样地跑去拿肉，差点被台阶绊了个跟头。 沈希转头看向程君风：“你呢？”
“无所谓了。”
程君风平静地说：“我可以饿死我自己，直到你开心。”
男人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企业融资，外资并购，股票跌涨。 婚姻，爱情，仇恨，报复。 他不在乎了。 他只想看见世界末日，看见全上海血流成河。 血！流！成！河！ 系统说：“你逮着这只羊薅破防值，他现在SAN值都快掉完，过两天估计得进宛平南路住院了。”
柯丁说：“没事，我还留了绝杀技，一直舍不得使。”
系统：“啊？”
系统：“啊？？”
系统：“啊？？？这些难道不是你PLAY的全部吗？？？”
柯丁说：“怎么可能呢，我亲爱的朋友。”
“痛苦就像海绵里的水，拧一拧如果出不来，放到榨汁机里就好了呀？”
系统：“那个，我需要提醒你，天真又残忍的柯斯夫丁洛斯基同志。”
“你现在攒下的破防值已经有一千三百五了。”
“——咱们的任务标准，明明是满一百点就可以结单收工！！”
系统努力斟酌着字句，继续说：“试用期如果被你玩成这样，货币单位容易……贬值，你……稍微收敛一点。”
柯丁：“你往好的地方想，也许换个世界我就被摁着锤了，干啥啥不行呢？”
“很难。”
系统说：“以我对你的理解，我觉得很难。”
饭后，宾利车开回了沈希所在的小区。 三人重新坐在书房里，精神状态各异。 “你们已经完整履行了约定。”
沈希和缓地说：“所以，我会为你们祈福，希望你们能走向更好的人生。”
“在此之前。”
沈希掐指算了算，闭目停顿片刻。
颜纯很是紧张，打了个狮头鹅般的饱嗝。 程君风盯着沈希的脸，不知道他又要作什么妖。 “算出来了。”沈希睁开眼睛。
“还有五重血光之灾，是你们从前作孽的报应。”青年看向面前貌合神离的新人，从容问道。 “这五份劫数，你们两打算怎么分？谁三谁二？”
程君风刚才还面如死灰，一瞬间直接站起来，抢答般厉声道：“全都给颜纯！！全都给他！！让他去死！！！”
颜纯愣愣看他，猛然一个耳光扇过去，清脆声响里两人扭打在一起，抓头发撕脸皮拳打脚踢。 “五份全都给我？？你要脸？？”
“如果不是你，我会有今天！！贱人！！”
“我操你全家！！”
系统跟着看业余格斗现场，说：“难怪你让颜纯吃这么饱。”
“他们两个当年也是纯爱浪漫过，”柯丁说：“现在丑态百出，也算是现代婚姻的纯粹祝福了。”
“宝，你还是要相信爱情的。”
系统温柔道。
柯丁眨眨眼，看向滚到地上拿垃圾桶猛抡对方脑壳的那对璧人：“你信那玩意儿，还是信我是秦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