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知沉默直视对方，“你想动手，不是早就该动手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悠然缓慢的语调响起，对方终于开口，承认许知知的猜测。
声音很小，或者说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只是目的不是为了掩盖，而是还想继续现在的场面。 许知知凝视着对方，被藏住的指节颤抖到几乎停不下来，浑身控制不住紧绷。强行稳住脸色，神色带着绝对的自信道：“不会，你很欣赏我，你知道我可以帮助你完成你的想法。”她知道，一旦自己退缩，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细，自己就会轻易沦为对方手下待宰的羔羊。 凝视是一个冒犯性和侵略性极强的动作，她的凝视都是向对方表述自己是和对方一样的人。 她了解过，在审讯中，一个心理素质极强的杀人犯的审讯是极难的。很简单，因为对方对警方没有丝毫敬畏，甚至他们还会故意戏耍警方。 他们内心觉得，自己杀人是做了一件好事，所以他们不会产生任何愧疚、难过、恐惧心理。 想要突破对方，就必须找到这种人的弱点进行突破，才能获得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甚至有时候，警察会顺着犯人说，理解包容对方。 或者说反着来，故意说对方做不了这种事，激将对方获得信息等等。 许知知现在做的事类似，她的突破点肯定是在她现在进行的犯罪。她了解何文，对方追求完美，不带入变态杀人犯的视角根本无法理解的犯罪。 她之前没想到为什么对方会留在这里，一般的杀人犯在犯案之后，会立刻离开现场。很多时候，他们都处在逃亡状态，生怕被警方发现踪迹逮捕。 何文却不一样，她留在了原地，静静驻足观赏。 她享受自己扭曲的恶意，任由它滋生蔓延包裹自身，同时她内心会为痛苦感觉到畅快。 她不会离开，相反她会一直想如何扭曲这个世界，创造一个让受害者陷入无尽痛苦的地狱。 这就是许知知的了解，也是直觉的来由。 结合那故意没被去除，被对方当成勋章放在自己身上的伤疤，她确定对方就是十六年前的凶手。 之后的时间两人相顾无言，但一切好像又都说了。 很快白升和秦肃端着菜出来，大家坐到了饭桌上。 看得出来，白升很爱何文，不管是摆盘还是菜色都在按着她的喜好来。 比如龙虾，对方虾头摆放得极其方正，龙虾肉左右平均分配。炒的糖醋排骨堆放完美，蔬菜被一根根顺着排放，牛排没有丝毫酱汁外溢，点缀放得十分和谐。 这在饭店并不罕见，甚至是星级饭店的标配。 但在家庭中，这种其实是不同寻常的操作。 许知知看向白升，对方没有丝毫不情愿，甚至乐在其中不觉得有什么。 这就是对方的成功之处，她让对方对她产生强烈的喜欢和依赖感。有朝一日被发现，那么所有人都陷入自我怀疑和痛苦的陷阱。 甚至白升会维护她，甚至为她而死。 秦肃和父亲追凶十六年，却发现对方一直在自己身边，言笑晏晏地看着他找自己。 如同猫逗弄着随时能杀死的老鼠一样，享受对方无知的快乐。 想到这里，许知知垂眸掩下所有情绪，抬头看向秦肃，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秦肃，我们交往吧！”
“噗”一声惊恐的呛饭声传来，是白升捂着嘴看向两人不可置信的目光。 秦肃也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许知知说了什么。 “会不会有点早，”之前他们不少说好只营造两人暧昧吗？这会儿怎么变成了交往。 随即秦肃就被白升在桌子下踢了一脚，笑着看向许知知，“不早不早，你们都是成年人了，交往了慢慢接触。”
“挺好，我看你和秦肃也般配，在一起我也安心。就是以后秦肃你得改改你的脾气了，太臭太硬小心人家反悔！”
何文露出笑容，揶揄调笑道。
许知知眼神示意他答应。 秦肃停下筷子，虽然他不清楚许知知为什么会这样，他也清楚许知知不对他没有好感。不过他知道，许知知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她对于罪犯的模仿和了解十分深入，肯定不会是无中生有这样做。 他冷硬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又带着一丝宠溺的笑，“好，我们在一起。”白升当即乐呵呵，大力笑着拍拍秦肃的背。 “你总算脱单了，秦叔叔和卫阿姨也不用忧心了，知知是个好姑娘，好好珍惜！争取像我和你何姨一样！”
白升笑着说道。
没在片场时，白升就像一个成熟稳重却又单纯的人，眼底充满了天真纯粹，和他本身五大三粗的形象有鲜明的对比。 秦肃被拍得差点稳不住身体，有些羞怯颔首，“白叔别担心，我会努力的。”许知知嘴角含着笑，目光却看向何文。 对方很满意，看来她棋走对了，对方很渴望更加深入控制秦肃。 秦肃敏锐察觉到许知知想做什么，却寻找不到对方为什么这样做。不过许知知对他有恩，他配合一些也没什么。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最高兴的是白升，因为吃完双方没多聊两句就准备离开。叮嘱秦肃把人送回去后，他就能和妻子享受二人世界。 收拾洗碗洗漱过后，白升迫不及待走到沙发旁，伸出双臂环住何文，下巴放在她肩膀上，语气颇为欣慰道：“真希望秦肃以后和我一样幸福！这样万一案子破不了，他也能拥有一点幸福 ，不枉他叔对他的保护。”
“他太苦了，从十二岁就背负仇恨，一直到现在二十八岁。人的一生，有几个十六年啊。”
白升垂下眼睑，他是真的心疼秦肃，还有秦肃的父亲。 当年发生的事，给那些家庭，给秦家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温软如玉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轻柔的嗓音道：“希望他们真的能放下，走出新的人生。”
白升蹭了蹭何文的手，一脸餍足“嗯”了一声。 这个角度的他根本看不见何文嘴角轻轻上扬，眼睛里是阴冷如寒冰一样的眸色，还有眼神里充满恶意的期待。 就这样，两人坐在米色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剧里的画面心思各不相同。 许知知静静跟随秦肃上车，她抿着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直到远离小区。十几分钟后，她伸出颤抖的手打开车窗，夜晚的风吹过来，车内外温差过大，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寒战唤醒了刚才深藏的恐惧，然后疯狂涌上心头和大脑，她心脏都在跟着抽搐。 她整个人的手还在发抖，刚才过度压抑，心脏死死提起用尽所有力气克制自己。这会儿放松了，她就整个人控制不住颤抖。 正常人面对一个凶残狠毒的连环碎尸杀人犯，尤其是在你亲眼目睹对方凶残的所有细节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维持住稳定，即使她演技覆盖了她外在大部分的慌乱惊恐。 车辆停下，许知知蜷缩着身体打开门车门，软着身体打开车门，整个人胃部痉挛扶着车不断干呕。 干呕过后她蹲下身，牙齿因为控住不住害怕不停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冷汗不停从额头滑落。 这是在发泄恐惧，因为她知道现在是安全的。 停下车的秦肃终于发现不对，解开安全带快速跑下车。伸出手，抓住了许知知的胳膊，“怎么了？为什么？”
本来他没有发现许知知的不对，两人在到达剧组所在公寓前没有交流。 秦肃是一个沉闷的性格，他不喜欢挖掘除嫌疑人以外的人的秘密，所以出于尊重他并没有询问许知知在白升家为什么那么说。 许知知下车后，他想的也是目送对方进入公寓。 公寓门口有保安还在活动，里面人很多很安全，所以他没有下车的想法。 直到许知知扶住车，浑身颤抖，出现因为恐惧产生剧烈反应。他猛地意识到不对，伸出手扶住对方手臂。 许知知抿唇，并没有回答的想法，努力克制自己的情况。 秦肃猛地捏住她的手，“你知道，你可以信任我，有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好吗？”
“你真的能接受？”
许知知回过头，身体依旧颤抖恐惧，眼神却十分冷静。
她知道对方会关心她，也知道对方绝对可靠。她的回答就是赤裸裸的暗示，她希望对方能听懂。 秦肃抿唇看着对方的视线，最开始是疑惑，因为这句话没头没尾太让人费解了。 \"你……\"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一些。 只是这段话还没说出口，秦肃就瞳孔一缩，整个人僵在原地。 脑海里关于她反应的一切串联起来，他突然想到对方演第一个案子时，特地加上的伤口，在尾指上月牙形状的特殊伤口。他想到对方不让他告诉何姨案子的事情，还有关于凶手病态观赏自己创造的案子的特性。 结合今天对方到白升和何文家的反应，他想到何姨手上也有这样一个伤口，他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他松开了扶住许知知的手后退两步，先是疑惑，随后眼神呆滞看着前方，第一次感觉到信仰崩塌的崩溃。 许知知强撑着站立起来，眼神里满是淡漠，她捏紧拳头强行稳住自己的情绪转身离开。没有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对方会顺着这些深入查。 秦肃身为一个江市刑侦大队大队长，本身的能力不需要被质疑。 有些话，没说比说了好，只有对方自己去验证才能获得他信服的结果。 和林玉招呼后回到自己房间，许知知盯着模拟系统上的高达324点的恶意值愣神，刚才和凶手面对面飙演技和之前故意注视对方获得的恶意值比她想象的高很多。 她洗漱舒缓身体后坐在床边，看着冒着蓝光的犯罪辅助系统屏幕。 今天她暗示何文有问题，秦肃去查过后，这部剧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拍下去了。 白升的反应会是怎么样的，他深爱的人，是罪大恶极的罪犯。 就在许知知思索这些问题时，放在手边的手机开始叮叮叮作响。 一张张照片和文字资料被发到她的手机上，足足响了十多分钟才停下。 许知知拿起来从上到下滑动，绕是她最何文的凶残已经有所准备，还是在这一刻感觉到极度的震撼，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