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的眼中闪着光芒,看见裴大将军就想是看见了救星一样。这裴大将军终于是来了,要是再晚了些可就真的护不住他们了。
“宣裴将军觐见!”殿外小侍亮如洪钟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心都紧在了一起,只有永安侯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裴大将军来时穿了一身戎装,进了宫门便脱了身上的铠甲,只留下里面单薄的黑衣。 外面依然在下雪,肩头上的雪花还没有化,一片一片的白与黑色的里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见外头是冷的,大殿上也是冷的。 “臣裴焕,叩见陛下。”
裴焕走上前去,叩首跪在地上。 萧谨言半晌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就让他这么跪在地上,许是有些恼他吧,这几日都见不着人,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些恼人的大臣,让他再多跪一会儿,就当作是惩罚了。 冬日的天很冷,凌厉的寒风冷的刺骨。怜他身上只有单薄的里衣,便也是没多时就开口让他起来了。 “裴爱卿有何话要说?”
这大殿之上实在冷的很,就是他身上多穿了件大氅也还是觉得冷,更别提裴焕身上只有那一件单薄的里衣了。 “回陛下,臣此来是为求一个恩典,陛下曾答应过臣,若是臣有功便可向陛下讨要一个恩典。”
萧谨言确实说过这话,多年前裴焕与西夏一战,曾经立过功。萧谨言也答应过他要许他一个恩典,只是那时的裴焕年少轻狂,便也没觉得想要什么,就一直耽搁了。 如今,在这大殿之上,他只愿用这个恩典换沈则宁无罪。 “换沈则宁?”
“是。”
萧谨言点了点头,只是笑笑:“好啊,那朕便许你这个恩典。”
不管大臣怎么不理解,此事都不再议了。 退了朝,大臣们都走了,只有永安侯和裴焕随着萧谨言进了内殿。 “说说看,那沈则宁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们两个都要保她。朕又不是要她的命,不过是发配岭南罢了。”
沈则宁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死,她最多也就只是随着白氏满门被发配岭南。 “陛下请看看这个。”
裴焕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玉,那白玉上刻着凤凰。 萧谨言接过眉头瞬间紧皱,眸色越发的深沉,接过玉的手还有些颤抖。脸上神情恍惚,难以掩饰。嘴唇微微动了动,唇齿之间似乎失去了联系,好半天才勉强吐出几个字来:“这……哪来的?”
“沈则宁。”
裴焕始终低着头,面无表情。 “当真……” 萧谨言有些不信,也不敢相信,毕竟当年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孩童罢了,此时早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当真。”
随后永安侯从外面带进来一个妇人,看着有些年岁了,穿着一身粗布褂子,满脸褶子,满目疮痍。妇人看着是饱经沧桑的模样,脸上也多有疲倦之色。 不等萧谨言问,永安侯便先开口道:“此人是当年平阳王府的侍女,王府遭难,只有她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小公主逃出生天。”
二十年前,平阳王战死沙场,平阳王府却又遭了难,当夜有人闯进了平阳王府杀了所有人,血流成河,一把大火将一切都烧了个干净。 小公主是大雍唯一的公主,出生那日先皇便封了她公主之位,还赐了一块白玉给她,说她是九天翱翔的凤凰,是大雍最尊贵的公主。 可是那场劫难,小公主却失踪了,所有人都以为王府之人尽数死于那场劫难,只有先皇和永安侯知道。直到后来先帝突然驾崩,萧谨言继位,才由裴焕去追查小公主的下落。 “你说。”
萧谨言平复好心情,看向那个妇人。 “回禀陛下,老奴的确是当年平阳王府侍女。那日是老奴独自带着小公主在院子里玩,当时天黑,他们没有发现老奴。小公主很乖,不曾哭闹过一声,老奴害怕,便自己带着小公主逃了。再等老奴回来看时,平阳王府已经烧成了灰烬了。老奴不敢多留,四处逃窜,被沈氏所救。那时的沈氏已经快要临盆,当她临盆之日腹中的孩子却夭折了,于是老奴将小公主给了沈氏。她自此才成了沈氏之女,沈则宁。”
萧谨言的眸色更深了,眉头紧皱,不想说话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块白玉。脸上是难以捉摸的神情,一双像夜色一样黑的眸子透着冷峻,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白玉若有若无的透出手背的青筋。 原是没有想到,想要牺牲一个人,被牺牲的那个却是平阳王府遗孤,大雍唯一的公主。 许是愧疚难以开口,又许是在想到底应该如何去补偿她才算得上对她最好,可到底还是让她成为了罪臣之后。 “既要护着她,那她的身份就不必公开了,谢爱卿户部的文书过了吗?”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永安侯。 平阳王当年重创西夏,他可是西夏人挥之不去的噩梦,直到他死了他们才敢对平阳王府下手。如今要是让他们知道平阳王之女尚在人世,那指不定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危险。大雍如今国力弱小,护不住她。 “回禀陛下,早已经过了文书,已经让犬子去接她了。”
大雪的天气,街道上也是空无一人,只有几家愿意开门的小店透出门缝来。 寒风刺骨,地上的雪也铺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下去能淹没了鞋子。 沈则宁漫无目的的走着,她真的想杀了裴焕的。她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也总会将最好的都留给她,母亲为了她受尽苦楚,她也可以为了母亲留在白府。 虽然她很不赞同母亲心里还爱着那个负心薄幸之人,可她愿意尊重母亲尊重她对年少时那个少年的爱。 现在她死了,却不能为她报仇。 她没有打伞任由雪落在身上,她格外的平静,脸上毫无波澜。没有一丝泪也没有一丝悲,平静的就像一汪死水。 “沈则宁。”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清冷低沉而又带着温柔。听着就是个熟悉的声音,她不想回头,因为那棋盘之上的人,或许还有他。 “不是我。”
突然鼻子一酸,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一片白就只有一片白。 原是因为偶然,偶然间他闯入了府中,偶然间她成了那个被牺牲的人。 一柄墨色的伞在白色的雪里显得格外鲜明,谢长风小心翼翼的朝沈则宁支过去。 “沈则宁,跟我走吧。这一世,我会护着你。”
谢长风的眼里闪着泪光,向她伸出手,宽大的手在寒风里被冻得发青,他还是尽力朝着她笑着。许是出于对她的愧疚吧,说话时的语气格外的温柔,就像是寒风里的一杯热茶。 “你护着我?”
沈则宁冷笑一声,“你敢说你和你爹还有裴焕,你们几个人不是一伙的?!”
回想一下还真是可笑,她倒是好心要帮他们一把,没想到最后却害死了她娘。 “父亲已经请旨为你我赐婚,往后余生,我陪你走。”
他的话语依然很是温柔,眼里里肉眼可见的是对沈则宁这些年遭遇的怜惜。伸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是因为实在寒冷,还是因为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女子,他也不懂。 “位高者权重,我自是无能为力。”
谢长风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往日里可以说出那么多的话,现在就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凛冽的的风吹的人瑟瑟发抖,不光是街道上的沈则宁和谢长风,还有那你内殿里的裴大将军。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过了许久,萧谨言才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从雕花的木椅上起来,朝着裴焕走了去。 “你呀,别老是穿着你那一身盔甲,铁做的东西看着都冷。”
语重心长的倒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嘱咐,一边又将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给他披在身上。
“总是不知道对自己好些,早让你去添置衣物,你总是不讲朕的话放在心上。”嘴上虽然嗔怪,却又好好的将大氅给他整理好了,又做出生气的模样,“你给朕好好穿着,朕要是看不见你穿,唯你是问!”
“是。”
他低下头任由萧谨言将厚重的大氅披上,刚才还冷着呢,这会倒是一股暖意流进了心里。 走出了宫门,裴焕与永安侯在亭子里煎茶煮酒。 缭缭如云雾,酒香与茶香肆意。 永安侯端起一杯热酒来,半杯入口:“如此,着实有些不太人道了。”
裴焕嗤笑道:“呵,一切都是为了公主的安危,不管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喝上一口热茶,懒洋洋的坐在亭子里欣赏着外面的雪景,颇有一番诗意。身上裹着厚重的大氅,颇有些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困住的囚徒。 “你还是好好穿上吧,这可是陛下的恩典。”
永安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早就知道这家伙不喜束缚,况且他身强体壮的,冬日里最是不怕冷的。平日里就算是衣裳厚了些也不行,更别说还得要穿的这厚重的大氅。 这大氅毛光鲜亮的,好似也在嘲笑他一般。 “不知此事,能瞒到何时。”
永安侯慵懒的靠着案几,满脸担忧。 “当年的相关人等,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经死了。此事不会再有多的人知道了。”
裴焕一片茶叶扔进了火炉子里,渐渐的被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