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住的大多是退休的老人,九点多钟对于年轻人来说可能才是夜生活的开始,但这个点小区内已经一片寂静,大多数人家早关了灯睡觉,吹着晚间凉爽的风,云钗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刚关了防盗门,她靠在门上翻着通讯录找到最下面的一个号码。”
喂,你好。“”是私人 侦探所吗?”
没想到对方接电话这么快,云钗小心翼翼问道。“是的,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对面礼貌问道。“我想让你们帮我找个人。”
云钗随即添加了对面的微 信,一次性转了五万块钱,并且承诺等他们办成这件时候再付十万块。一切谈妥后云钗才去摸索玄关的灯,突然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来电显示是她的养母李雅芬。云钗来不及换鞋,在玄关处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她立马落接通道:“妈。”
“云丫头你现在忙不忙?”
李雅芬嗓门清亮,中气十足。“不忙,您说吧。”
李雅芬从来无事不登三 宝殿,但凡主动给她打电话都是为钱财之事。云钗揉了揉眉心,短短几天,乱七八糟的事接踵而来,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咱们家冰箱又坏了,我和你爸寻思着这冰箱用了十来年,维修费都够再买一台了,没必要再找人修,这样,你给妈打点钱,妈凑一凑买个冰箱。”
云钗早摸清了她的脾气,李雅芬风风火火了大半辈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天这个钱是非出不可的,可是…出多少?她犹豫了起来。如今她的银行卡里多了一串零,有能力给梁家里换个新的冰箱,可那只能换来养母变本加厉的压榨,包括自己赌石的事情她也打算对梁家保密。梁家虽有恩于她,可是对她真的算不得好。小时候养母嫌她碍事,索性将她放到自己的大舅家,外甥女对她的养女未尽到责任,而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却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孙做到了真正的疼爱有加。她舅公是开纸扎店的手艺人,亲戚朋友嫌晦气都不与他们祖孙来往,梁母梁母也不准备认她,还是她十六岁那年,舅公离世,他承诺将房子过户给养母,唯一的要求就是供她上大学,不然她也难逃辍学打工,嫁人生子的命运。自她工作开始,养母就要求她补贴家中开销,为了报恩她从未吝啬过什么。“我先给您两千可以吗?”
李雅芬“啊”了一声,显然对这个数额不大满意。“太少了丫头,你房租都不止两千块钱呢。”
“两千五,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云钗耐着性子道。“你一个月工资都七八千呢,给家里就这么点?你是不是没钱了。”
李雅芬有些不满,连忙给一旁看电视的丈夫使了个眼色,夫妻二人坐到一处听电话那头的解释。云钗却没有说话。李雅芬忍不住训斥道,“我就说把你工资卡给我,我给你攒起来不让你乱花,你看你放自己那就是存不住吧,你还不听。”
“这样,你还是让我给你管着钱,照你这个花销,上几年班连一万块钱都攒不着。”
家里之前不是没帮她管过钱,去年年底,她刚出学校实习那阵,姨妈家正巧修外墙,养母就拿着她大学四年存下的三千块钱和当月的四千块工资塞给了姨妈。她打死也不想再回忆上一个寒冬腊月,自己是怎么活下去的。云钗无奈地搪塞了过去,“那等下个月再说吧。”
“行吧行吧,你忙那我就先挂了。”
她立马给李雅芬打了两千五。对方收款后,马上对话框弹出一段六十秒语音。“你把你银行卡还有密码发过来,照你这么花下去嫁妆本都攒不够,我看你到时候拿什么嫁人。”
片刻后,她拿起手机给李雅芬发语音,“没事的妈,我自己拿着就好。”
电话的另一头,梁家刚刚吃过晚饭,夫妻俩同小儿子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养女颇有情绪的一句话,李雅芬瞬间炸了毛。她将音量按到最大,拿起手机往丈夫耳朵上举了举,“你听听西门云钗说的什么话。”
梁父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过手机听那条语音,随即也皱起眉。李雅芬在一家小学当数学老师,丈夫梁国栋则在镇上唯一的职业高中任教,是典型的读书人,常年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文学书籍与教案从不离手。霎时梁国栋嘟囔起来,“这孩子怎么越长越小气。”
李雅芬哼了一声,杂草一般的短发似乎是被云钗气的更干燥了,如同一团鸡窝。她抓起茶几上的瓜子,“我也是这么想的,当初就不该让她去魔都上学,在那呆了几年学的小家子气。”
“这个卡她不给就算了,反正家里如果有什么事她是要出一份力的。”
梁国栋想了想说道。李雅芬愤愤不平,“这肯定,咱们供她吃,供她穿,还把她送的魔都上大学,咱们志斌志美都没这条件。”
她的大儿子梁志斌,二十大几的年纪了,去年才谈了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女朋友,女方家里要求有房有车,志斌在个汽配店上班,每月工资加提成也就四五千。他们夫妻吃了二十多年的死工资,家里几个孩子花销大,撑死也就四五万的存款,拿什么给他结婚?还有二女儿志美,就比养女西门云钗大半岁,人家今年已经大学毕业了,她专升本还没考过去,志美学的医学专业,不升本不考研怎么能行?小儿子志书今年高一,文不成理不就,前几天想当体育生,还没跑两天步就落了个肌肉拉伤。“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叫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梁国栋烦躁道。“他们自己怎么折腾的起来?”
李雅芬看了眼身高早超过她一头的小儿子。“十来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啥都不会啥都不知道,没爹妈引路还不如前街讨饭的睁眼瞎。”
梁志书旁观听得清楚,老娘这话明明就是讽刺他,这下他不乐意了,“妈,你说什么呢,你看你没管过我三姐,我三姐还不是考了个好大学,留魔都上班了。”
“死孩子!”
梁母恨铁不成钢,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姊妹三个加起来还没一个外姓人争气,你还说,也不嫌丢人。”
梁志书撇撇嘴,显然懒得和亲妈争辩,拿起手机一瘸一拐回了自己的房间。梁家住的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老小区,九十平,三室一厅,容不下五口人,要不是把云丫头放在开扎纸店的舅公家,她女儿就得和云丫头住一个房间。目送着小儿子回屋,李雅芬没好气地关了电视,“这日子过的,一辈子到头来我怎么这么窝囊我!”
看着身材走样的妻子,梁国栋烦躁地丢下电视遥 控 器,“行了别说了。”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李雅芬不甘示弱地对上他的眼神,干燥的皮肤,密密麻麻的雀斑,还有沟壑一般的法令纹都使梁国栋分外倒胃口。中年危机的男人和更年期的女人,似乎说几句话就要天崩地裂。“你吵什么!你看看你跟个男的一样谁不烦你!”
李雅芬听明白的了他的意思,气冲冲地站起来,几年前促销买的廉价短袖早已浆洗褪色,将她臃肿的身材紧紧束缚着。“你现在嫌我是泼妇,嫌我人老珠黄了?姓梁的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良心!我给你生了三个孩子,你就这么说我?”
她咽不下这口气,一把将丈夫丢下的电视遥 控 器到了地上。“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不想和你吵。”
梁国栋对糟糠之妻的厌倦此刻到达了顶峰,甚至多一眼也不想看见这张 平庸的脸,干脆的起身,欲要离开。李雅芬哪能就这么算了,连忙追在他身后一把拉住人,她警告梁国栋道,“你今天要是走就别回来了!”
“你以为我想呆在这个家?”
梁国栋大力甩开她的手,恶狠狠地摔上了门。梁志书彼时倚在枕头上,拿起手机打开了游戏界面,显然对父母隔三差五的争执习以为常。游戏打的也不大顺利,他一连输了三局,月色西沉,屋外没了声音,夜晚归于宁静。